芍之妖妖（黄芍限定版）

拖了三年多还没写完的文……鉴于以前读过的人应该都忘光了，合并发一遍。

- 主题是乱世三十题之“昨日泯灭，未来无期”，应该算个爱情故事，原创女主狄子琚出自拙作《合璧横竹》

- 现代异能者对战AU，各种设定都是我胡诌的，毫无科学依据

- 润色修改了以前的内容，真正新写的其实还不到两千字……（我错了第四部分大结局会尽快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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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刺杀

 

我从黑暗中苏醒，看到一缕光。

植入体内的芯片随即开始输出信息，瞬间填充了一片空白的大脑——

我叫李文忠，是反政府联盟“蛇灵”的1号异能杀手，代号“闪灵”。

我的父亲李霭本是贞观党的知名学者，却在十年前的大选风波中因反对异军突起的明空党登台执政，而被党魁武曌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揭开了明空党血洗异己的序幕。家中万卷藏书被付之一炬，母亲投入火海自尽。我被导师洛城大学的袁天罡教授所救，加入他创建的蛇灵联盟，发掘体内异能，开始为信仰与自由而战。

十年来，我已成功暗杀了18名明空党中高级官员，破坏了42次他们的大小会议活动，成为当权者谈而色变的人物。终有一天，我们会重振贞观党，为蒙冤的父亲和无数同胞正名。

——袁教授说过，思想越简单，信念就越执著，异能也会更纯粹强大，因此我从不好奇思考芯片以外的世界。复杂的谋略，细腻的情感，无非是值得利用的人性弱点。

直到今晨，我接到任务，刺杀最高法院大法官狄仁杰。

他是父亲生前的挚友、贞观党的叛徒，更是政府里最可怕的异能者。只要与他瞳孔相对一秒，便会被他读取思想、影响情绪、甚至控制行为。深受其害的联盟成员不计其数，我的战友虎敬晖就是在强悍的精神掌控下做了他的人肉盾牌，在枪林弹雨中惨死燕城。这个人聪明、狡猾、自私、冷血，一直是袁教授最重视的敌人，在蛇灵死亡名单上的位置仅次于武曌。双方斗智斗勇多年，我们终于等到了今日的千载良机。

万无一失的刺杀计划双方：他是当年冤案的宣判者，我出手从无败绩。

熟记资料后，我戴上护目镜，离开前忽然鬼使神差地问：“教授，我以前应该认识狄仁杰吧？”

芯片无法引导的潜意识深处，我对这个名字除了冰冷的恨，还有一种难以表达的情感，像是忘记了得而复失的重要东西，遗憾而忧伤。

袁教授顿了一秒，和蔼地说：“他曾是你尊敬的长辈。”

“那么，早就不是了。”理智回转，我冷冷答道，“刺杀任务002，行动。”

4月的洛城晴朗温暖，行道树枝繁叶茂，为我提供了最佳的伪装。凭借瞬移和隐身能力，我很快抵达伏击地点，人文科学院大楼下。狄仁杰的独生女狄子琚在这里做研究员，今天是她的生日，狄仁杰会在12点来接她进午餐。狄子琚醉心学术，讨厌政治和武力，除法警李元芳外，不见狄仁杰身边的任何人，但李元芳恰巧请假在外——我几乎要相信，这是天意。

正午时分，标靶准时进入视野。他身后100米外有几个便衣，前方5米是大楼正门；左上方2米，我埋伏在树冠上，右手扣着发射无影针的按钮。

他向前一步，露出微笑；我调整目镜，瞄准颈动脉。

他伸手牵起迎来的女人，笑容停顿；我来不及细想，触发机关。

——为时已晚。

女人把狄仁杰推倒在地，高喊“快走”扬起手包就向树冠投来。我飞速移到树下，准确插入两人之间，无声手枪同时抬起。枪口还未瞄准目标，女人已精准地抢上来，一把扯下了护目镜。

四目相对间，时光飞转，空间动荡。

万物定格在夕阳下一对执手相看的身影。我望着面前笑眯眯的少女，听到自己年轻而欢快的声音：“我偷到人文院图书馆的高级借书证了！快来，只要在两天内还回去，我爸就不会发现。”

少女开心地举起磁卡端详：“李叔叔的贵宾卡诶！文忠你怎么做到的？”

“我……”我感到舌头不听使唤，一股丰沛的力量热流沿着血脉冲上大脑，“我好像，像狄伯伯那样，有异能……”

“闪灵撤退！002任务暂停，马上撤退！！”

耳麦剧震，袁教授生生把思绪拽出了幻境。我霍然睁眼，对上一双睫毛低垂的妙目，芍药香氛的呼吸吹拂在唇边，冰凉的指尖抚过脸颊脖颈，暧昧而残酷。

狄子琚，继承乃父读心术的危险女人，低调隐瞒多年，终于为救狄仁杰暴露了能力。

幻境历历在目，树影日光与现实交互纠缠，堂堂闪灵竟险些被一个文弱女子所控制，堪称奇耻大辱。脑中念头飞转，四周危兆催使身体本能地钳住她手腕急速后撤，丢下一颗烟幕弹凭空逃离。

任务……失败了。

我愧怍地停在实验室门口，垂眼不敢看对面袁教授的脸色，只感到他无声打量着我，再打量我臂间被瞬移之力震晕的人质，露出微笑：“随机应变，很好。将她留下，你去休息吧。”

“教授要用她，对付狄仁杰？”

袁教授一指她紧闭的双目，笑意更深：“她或许能够成为最成功的武器。”

转身时，我忽然有些遗憾，今后，恐怕再也见不到那双蛊惑心智的眼睛了。

 

 

二、眼底沙

 

我从黑暗中苏醒，看到一缕光。

光下站着一个女人，阴影中看不清面孔，只有一双眸子泛着奇异的墨蓝色，像两只微型摄像头，清冷无神。我警觉地跳起来，尚不及有所反应，她已微微侧头转向我，秀丽的脸上泛起笑容，连带那可怕的眼睛也鲜活起来：“闪灵你好，我是你的新任务搭档，子琚。”

好熟悉的长相和名字……对了，她是狄子琚，狄仁杰的独生女，三天前002任务失败后的俘虏，我今后形影不离的搭档。

也是袁教授为对抗狄仁杰精心研制的秘密武器。

身为蛇灵联盟的头号杀手，我一向独来独往，很少与人相处。但我很快接受了这一变化，不止因为信服袁教授的安排，也因佩服狄子琚的能力，毕竟她是唯一成功让我中招的异能者。

“今后，合作愉快。”我礼节性地一点头，短暂地握住她友好伸来的右手。不需芯片引导回忆，只要触及那双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骤然翻转的时空，人文院的高楼大树，盛开的芍药与灿烂的夕阳。思绪失控带来的危机感令我猛地松手闭目，严肃警告：“教授应该教过你，别随便对伙伴释放异能。”

“袁教授也教了我，不同异能的配合叠加，可以达到1+1大于2完美效果。”她声音带笑，凉飕飕的指尖轻擦过我的眼睑，“我能扫描别人的身体数据，探知他们的思想，还能复制看到的所有信息储存在大脑；而你能带我去任何地方，接触大部分绝密资料。你加上我，就是一个无可匹敌的智能数据库。”

我顿时明白了袁教授安排她来合作的目的。由于刺杀狄仁杰失败，我的外形特征与行动风格已经暴露，很难再顺利完成暗杀任务，教授已决定调我去暗线做情报工作。

去年，政府在北方边境线战况失利，蛇灵试图趁机控制边防军队，以便和明空党进一步对抗，但行动却在最后关头被狄仁杰破坏，非但折损了好几位打入军政部门的间谍，连有易容能力的6号杀手动灵也被生擒。更有甚者，执行卧底任务的变灵居然爱上了李元芳，在决战中倒戈，直接导致执掌蛇灵暗线、统帅那次行动的“大姐”肖清芳身份暴露。自那以后，肖清芳就被调去了南方的柳城，督造新的秘密基地，一年多来已基本竣工，许多人员和设施也逐渐从洛城郊外的这个总部往南迁移，不久后我和子琚也会前往那里。其实，袁教授对野心勃勃的肖清芳早就失去了信任，这次调派，我同时也肩负着监督她的秘密任务。

但子琚目前还不知道这点，她进入蛇灵的时间太短，袁教授无法百分百确定芯片与身体改造能完全控制她的思想，毕竟读心术是一项罕见而危险的异能。既然要把她培养成对抗狄仁杰的秘密武器，就必须有足够多的实验数据，以确保最终行动的万无一失。

——而我，就是配合这项实验的人。

这个实验计划，是在我们合作半年后，实验彻底结束时，袁教授才通过加密频道告诉我的。在那之前，我每天只是带着她前往不同的地方，她负责收集资料，我负责警惕敌人，任务比以前简单轻松得多。平心而论，子琚是个悟性高的好搭档，对各种武器和仪器的学习很快，对自己新能力的掌握也越来越纯熟，除任务内容外，绝不多问其他事，也绝不接触联盟里的其他人。逐渐地，我和她对视时，即便仍会想起那场失败的刺杀，却不会再像最初那样警惕排斥了。每天从黑暗中醒来，脑海中都会多出一句话：隔壁住着我的搭档，她叫狄子琚。

半年后我才知道，先前袁教授之所以不给我们派遣复杂任务，是担心子琚有其他途径突破芯片操控，借机给狄仁杰传递消息，泄露联盟机密。子琚的读心能力没有狄仁杰那么强大，她只能让人陷入过去的记忆，如果对方不是她认识的人，甚至不能控制对方究竟回想起什么。狄仁杰和父亲曾是挚友，所以我和子琚也打小熟识，算是有些青梅竹马的情分，因此那天在人文院，我才会被拽进少年时帮她偷父亲借书证的往事。

那也许是大学时代的往事吧，芯片从不回溯这种无用的记忆，我当然也不会在知道这些陌生的回忆后，从子琚身上多找出什么青葱暧昧的影子。我只是明白了教授让我协助实验的意义：作为蛇灵联盟里唯一曾和狄子琚关系匪浅的人，如果连我也不再受她的读心术影响，那么她将不再会对联盟造成威胁。只有完全服从持有者命令的武器，才能放心使用。

于是，我和子琚带着大量仪器和资料前往柳城基地，进行下一阶段的工作：在由肖清芳领导的基地内部创建一条暗线，把真正核心的机密和基地的最高权限悄悄挪过去。这样，即使肖清芳和袁教授公开翻脸，我们依然能牢牢掌握基地的一切。

同时，我还接到了另一项秘密任务。

袁教授对子琚异能的实验已经成功，再过半年联盟将发起对狄仁杰的决战，到时，子琚就是破解读心术的王牌力量。而这张王牌将握在作为组织第一杀手的我手里，以发挥其最大价值。

到达柳城基地的第一天起，芯片的提醒内容刷新了。子琚不再只是我的搭档，更是我必须看管保护的对象，在决战结束前，我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三、绝杀

 

我从黑暗中苏醒，看到一缕光。

光呈暗淡的绿色，显然现在不是正常的起床时间。脑中空白还未彻底散去，一阵尖锐的铃声就钻透耳膜。

我瞬间清醒，抓起枕边的联络器扫了一眼，立刻起身，在一分钟内打理好自己，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子琚刚好也来到走廊上，她一定收到了相同的消息。

——袁教授用特殊声频将我们半夜叫醒，只发来了两个字，“决战”。

没错，昨天是阴历四月初八，传统的浴佛节，潜心埋了一年之久的决战导火索被彻底引燃：

上午10点，2号杀手血灵在全国佛学研讨会开幕式上公然行刺盛装出席的武曌，虽刺杀未遂，却冲破层层警卫成功逃脱。

中午12点，搜查队在会场附近山中发现蛇灵联盟首领袁天罡的行踪，武曌当即调遣情报局最得力的内卫前往搜捕。

晚上10点，一队内卫在山中被突袭全歼，带队的情报局长黄胜彦当场阵亡。武曌震怒，连夜召集心腹，越过国会签署正式文书，委派狄仁杰调军围剿蛇灵联盟总部，决战正式打响。

现在是凌晨3点，按计划，政府军应该已经基本确定了总部的位置，即将开始试探进攻了。身在几千里外柳城基地的我们，必须时刻远程监控那个战场的所有变化。

我和子琚对视一眼，抓住她的手移向基地总控制室。其实那里和我们住处的直线距离很近，本来不用耗费异能赶路，但主持建造基地的肖清芳出于特殊考虑，把整个基地的路都规划得像迷宫一样曲折。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不撞见闲杂人等，我带着子琚直接来到了总控制室。

精密复杂的仪表盘前，一个白大褂老人背对门站着。他忙碌地摆弄着各个按钮，回头快速瞥了我们一眼，直接下令：“去隔壁监控室，实时汇报洛城那边的进程。”

看见那张脸时，子琚明显愣了一下，我则直接将她拉近了监控室。

启动监控系统后，整面墙的所有屏幕同时亮起，分别显示出洛城总部内外各重要地点的情况。最大那块屏幕连着总部最核心的总控制室，同时也是袁教授的实验室，办公桌后坐着的人正在面前的触摸屏上不断点划着什么，一张鹤发童颜的脸被花花绿绿的屏幕反光照得有些失真。

子琚盯着他瞧了好几秒，下意识转身看门外，然后犹豫地凑过来，指着监控小声说：“这个……才是鲁先生？外面是袁教授？”

“……十天前换的。”我点点头。决战已经开始，不用再维持这件事的最高机密性了——原本有知情权的除了计划执行者，即袁教授最信赖的助手鲁成，就只有我和血灵。“教授装成鲁先生，在这边麻痹大姐；鲁先生假扮的教授留在总部骗武曌。”

我一边解释，一边留意监控里的影像变化：总部南边，最外围好几个瞭望站已经能察觉到树林里不正常的能量波动了，红外探测仪模糊地显示出有人正潜伏着不断靠近，看规模应该是来试探实力的先遣小队。我点开共享地图，把敌情动向用红色箭头标出，注意到北侧只有三个瞭望站由绿变红，有点纳闷：“你那边敌人这么少？看清了吗？”

“总部北边都是悬崖峭壁，易守难攻，明空党这次没来得及调动空军，要想派大部队冲锋只能从南面进攻，这样安排兵力挺正常，我应该没——哎呀！”子琚忽然惊叫一声，地图上三个红点同时熄灭，“文忠咱们快换换，你那边估计都是疑兵，我这儿要盯不住了！”

一句话功夫，北边瞭望站又黑了两个。我来不及问，赶快和她换了位置，一眼扫过几排屏幕，顿时明白了：“变灵的替身傀儡，至少十个……这些傀儡是在总部造的，敌我识别系统根本认不出它们！①”说着飞快敲下一排按钮，灭掉一整排监控屏，另一手接通总部实验室：“鲁先生，变灵带了政府军从北侧偷袭，预计突破总部的时间会早一个小时。我将直接切断和南侧中外层瞭望站的联系，放弃那边所有的安排，您也尽快把人集中到北边，提前布置陷阱。”

（① 这里借鉴夜风的《弥天大雾》，主角国俘虏了敌国机甲，更换了智能程序，但敌国识别系统显示它们还是友军……因此被坑了好多次。）

得到肯定答复后，我又忙吩咐子琚：“你去把最新情况告诉袁教授，总部挡不住变灵的傀儡没关系，柳城基地不能有这种漏洞。”随后接手了所有监控，飞速忙碌起来。

过了一会儿子琚回来时，墙上屏幕已经黑了一大半，地图上外围光点全灭，里面是一圈密密麻麻的红色，只有最中间的总部还是绿色。她的脚步声停在我身后，我感觉一道异样的目光落在脊背上，听到她低低的声音：“鲁先生……也回不来了？”

“留在洛城的人都是诱饵，你不是早知道吗。”我平淡地说。不知刚才教授讲了什么，让她莫名其妙感伤起来。也许要送别忠心陪伴自己几十年的助手，即便是袁教授，也难免会外露出不舍情绪吧。

她默默走过来帮忙，看着鲁先生在总部里各个监控屏上来回出入，好一阵子才接着说：“知道计划是一回事，真正切身经历是另一回事。你明白的，我没亲手杀过人，也没参加过战斗，现在这样隔着屏幕远程操纵还好，可是过两天他们打过来，就轮到我们当诱饵了……”

我突然很想抱抱她，手抬起一半，理性觉得这念头有些危险，于是生硬地转变动作拍了拍她的肩，思考着教授交给我们的最终任务，尽量轻松地解释：“你不是诱饵，是钓钩；我大概是拴住钩子的鱼线，不让你被大鱼扯走了。”

“噗！”子琚被这比喻逗笑了，“那就行，我可不想稀里糊涂被吃掉。”

监控室里压抑的气氛缓和了些，但屏幕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为怕对方占领瞭望站后侵入监控系统，反向追踪到这里，我们一旦发现一丁点敌人接近的苗头，就会果断掐断和那边的联系。变灵控制着傀儡搅乱北侧的部署后，李元芳也率领特警小队出现了。幸亏之前子琚发现得及时，鲁先生又调度得当，才没让政府军的偷袭计划顺利得逞。双方拉锯到天色大亮，联盟防线回缩到总部入口处，只比袁教授最初预计的时间早了15分钟。

从南侧来的大股疑兵稍后也打到了总部正门，开始两路夹击。这时，我们面前亮着的屏幕已只剩总控制室那一面了，顶着袁教授模样的鲁先生一个人待在那里。所有人都被派到了前后大门和敌军短兵相接，偌大的联盟总部其实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耐心等了大概半小时，鲁先生突然抬眼对镜头说：“闪灵，单向切断连接。”

我马上照办，因为这意味着敌军已经攻进了总部。按照计划，鲁先生会启动机关，锁死所有出口，李元芳他们将被困在总部里，和外部信号传输中断，遭遇重重暗箭埋伏，并很快发现总部已经空无一人。要想成功脱身，他们只能沿着刻意留出来的生路，一步步突破到总控制室。而在那里迎接他们的，除了破解机关终将脱困的喜悦，还有“袁天罡”刚刚自尽的尸体，和一段没有声音的图像——

柳城基地资料室，一个女人穿梭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间。她穿一身带紫色配饰的白色制服，半长的黑发散在肩头，刘海斜过右侧眉梢别在耳后，露出半张清秀的脸庞。她安静地整理着各种文件夹和硬盘，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转脸对着摄像头下方，点点头微微一笑。

——我站在摄像头下的死角，提醒她该吃早饭了。

对我而言，这张笑脸属于我形影不离的默契搭档；对于镜头另一边看到这一幕的李元芳，这就是他的朋友、上司狄仁杰的女儿，失踪了一年之久的狄子琚。

即便明知这段视频是故意放给他们看的，即便清楚用高科技仪器追踪视频来源、定位出的基地大体位置已经设好了圈套，即便在政治大局前狠得下心舍弃至亲好友，狄仁杰和李元芳也别无选择。

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剿灭蛇灵联盟，别说是藏在柳城深山了，哪怕我们跑到外太空建立空间站，他们也只能坐着宇宙飞船追上来开战。

这就是袁教授的诱敌阳谋，旧总部和那段视频是诱饵，子琚是锋利的钓钩。

果然，下午就传来消息，狄仁杰紧急部署，要在两天内调集大部队开赴柳城。李元芳和现在改名狄如燕的变灵则先行一步，前来摸清基地的具体方位虚实。

他们俩在次日清晨潜入了基地。肖清芳气急败坏地召集大家开会，因为她早起一出门就撞上了一个变灵的替身傀儡，那东西居然还套着联盟普通成员的紫色制服，直直冲她走来。虽然傀儡马上因生命体征异常而暴露，被当场消灭，但这明晃晃的入侵挑衅行为肖清芳绝不能忍。她立即分派人手严守各个出入口，又启动了基地的所有防御机关。我和子琚因任务特殊，没有与会，事后听袁教授转述，肖清芳想逼迫他交出基地自毁装置的控制权限，以及埋在洛城政府地下大量炸药的核心启动密码，打算先撤出基地，等狄仁杰大军一来，就把他们埋在这里，再把政府整个炸掉，好趁乱夺权。

“肖清芳没必要再留了。她的心腹成员都已经撤走，半路就会遭遇狄仁杰的截杀。至于她自己……”袁教授打量我们一通，下令说，“你们去找到李元芳和变灵，引导他们除掉她。”

其实我和子琚配合，也能杀死肖清芳，但在和狄仁杰决战之前，我们必须保存体力，保持最佳状态。肖清芳可以感应到30米内的人物活动，压制这个范围里的武器攻击，枪支和冷兵器都很难伤害她，何况柳城基地的路根本没有超过30米的直线，所以要想在总坛干掉她，只能采取非常规手段——先让变灵用大量替身傀儡同时围攻肖清芳，消耗其异能，再由能预测闪避攻击路径的李元芳趁机靠近她身边，将之杀死。

而我们只需把他们引到肖清芳所在之处，再通过监控确定战况即可。

最终，变灵以牺牲九个傀儡为代价拖住肖清芳和四名贴身保镖，换得李元芳突袭得手，结果了她的性命。

向袁教授通报完战况，我想到刚才子琚只和他们两个分别对视了一眼，就使他们乖乖跟了上来，不禁有些好奇：“你让他们回忆了什么？”

“最想杀掉肖清芳的瞬间。这样穿着蛇灵制服的咱们，在他们眼里就变成了肖清芳，他们当然……咦？”子琚解释到一半，突然惊讶地盯着监控，“李元芳怎么跟一个傀儡走了？变灵自己跑到D1区干什么？”

我顺着她手指看向两个镜头：沿来路返回C4区的一男一女，和独自溜进D1区的一个人影。虽然他们都刻意避开监控位置，看不清长相细节，但两个女人从身形侧脸到服装发型都完全相同，除非近距离观察，否则只看监控绝对区分不出谁真谁假。刹那间，我几乎怀疑子琚是不是悄悄和他们搭上了联系：“……你怎么看出来的？”

“李元芳再木头脑袋，对真的变灵也不是这个态度。”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也成了木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变灵当了我的便宜堂妹，和李元芳在我家对门住着，他俩眉来眼去的样子我见得多了，当然能分辨。”子琚不以为然，“我加入蛇灵，只是修正了思想观念，又没有失忆。”

“那你……”我平生第一次对袁教授的实验结果产生了怀疑，“你对狄仁杰的态度……？”

“我爸背叛了贞观党的信仰，还带着整个党派在武曌手下混饭吃，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心里明白就行，还要我成日挂在嘴边吗？”她叹了口气，马上又笑起来，“不过相信，我能把他拉回来的。”

我仔细一想就释然了，子琚的异能特殊，只有充分了解对方的经历，才能精确地控制对方回溯到她想要的那段过往。所以袁教授对她进行培养改造时，当然要尽量完整地保留她的记忆，而不像我们这些杀手一样提炼出基本信息就够了。

那么，那些我们曾共同度过的少年岁月，早已被我抛弃的无用过去，也依旧存在于她脑海中吗？那些……那些破碎的，轻盈的，光影、声音和香气，我还有机会再感受一遍吗？

额角猛一阵尖锐的刺痛，我蓦地回神，发现子琚正扶着我的手，关心地看过来：“闪灵？你是不是这两天缺乏休息，太累了？”

“……估计是吧。”我赶忙抽回手避开她的视线，揉一揉太阳穴，摸到了一层冷汗。奇怪，她根本没有释放异能，我脑中也拼凑不出任何相关过往的清晰画面，可那种异样的悸动却实实在在地一闪而过。难道真是最近看监控屏幕太久，累到出现了幻觉？还是这一年来和她朝夕相处，搭档的默契度逐渐积累，由量变产生了质变？

我只想就地躺倒睡一觉，把乱七八糟的大脑清空重启一遍，但目前情势瞬息万变，终战迫在眉睫，由不得分毫懈怠。我捏着眉心，把精力重新集中在监控画面上：李元芳和那个替身还在C4区打转，变灵则到了D1区的……

“资料室？”子琚迷惑不解，“她要偷机密文件？还是以为能找到我？”

“不，旧总部这个位置有暗门通往总控制室，她可能想勘察基地布局规律和旧总部的异同。”我猜测道。

旧总部按八卦分了八个区，柳城基地却是以反五行分了五个大区，每区再衍生出五小区，比原来复杂许多，变灵如果一味依赖既有经验探查，势必会迷路。到时她自顾不暇，当然不可能再操纵傀儡帮李元芳指路了。李元芳身手再好，不懂五行生克变化，也只能自保而无法脱身。一旦困住了他们俩，狄仁杰身边再没别的强悍异能者，子琚就能毫无阻碍地出现在他面前。

我们守在监控室，按指令启动了之前铺设的暗线，整个基地的控制权顿时从肖清芳的嫡系处完全转进了袁教授手中。晚上7点，外围瞭望站报告，政府军已解决了早先撤离的肖清芳亲信部下，开始进攻各区护卫队。

——终战的终战，来了。

我最后一次整理制服和装备，问对面闭目宁神的子琚：“准备好了吗？”

“唔……”子琚吐出半个音又闭嘴，十指相对抵在唇边，摆出思考问题的惯用姿势，“战场形势多变，我有些紧张。”

“没事，之前的模拟实验都很成功，你只当这是又一次演习就好。”耳麦里传来教授的指令，我向她伸出手，“我会保护你。”

她看着我，玻璃珠般的幽深瞳孔里没有一丝情绪，眼角却微微弯起，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

下一秒，我们已在C区入口袁教授身边了。这里是两军主力对垒的第一线，黑压压的政府军步步逼近，其中虽没什么厉害的异能者，但武器配备很先进。狄仁杰的异能被特殊仪器转化为精神波，大范围覆盖先锋部队，尽管达不到读心术那样精确的控制效果，却能有效鼓舞士气，控制进攻节奏。据说这种转化稀释能量的仪器是专门针对狄仁杰的特殊异能研制的，政府军之所以能快速推进到基地大门口，除了袁教授放水诱敌的缘故外，仪器的效用不容小觑，这还是在他们第一次启用仪器进行实战的前提下。

而这仪器，也即将带他们走向毁灭。

佯装溃败的联盟成员飞速回撤，一片紫衣中，子琚白色的身影逆流而上，分外醒目。政府军攻势骤停，呼喊爆炸的嘈杂被一刀斩断，千万人登时鸦雀无声。子琚手无寸铁地站在全副武装的军队前，目光越过成排成列的枪炮，正正对上百米外狄仁杰的眼睛。

肉眼可见的精神波动在人群中起伏震颤。狄仁杰的表情僵住了，视线被同源的读心术牢牢捕捉，再也无法移开。

——这才是袁教授精心打造的秘密武器真正的威力所在。子琚根本不需要和狄仁杰直接对视，就能以被他读心术影响的人为媒介，反向压制对方，令对方沉浸在过去某一时刻的强烈情绪里难以自拔。狄仁杰的精神波增幅器简直成了子琚的最佳助力，让读心术的可控距离和生效速度都在原基础上翻了十几倍。

所以，在狄仁杰注意到来人是子琚的瞬间，他就已经输定了。

我保持隐身状态站在子琚身旁，右手扣住武器，左手牵着她，维持在随时能保护她撤离的状态。她体内力量前所未有的澎湃，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平静：“爸，好久不见了。”

狄仁杰皱起了眉。子琚的话直接渗入他的脑海，进而通过增幅器覆盖每一名政府军的意识：“从小我就听您和李叔叔讲，‘天地之道，贞观者也’②。贞观党人毕生追求人间正道，这也是您的信仰……”

（② 出自《易·系辞下》。贞，正；观，示。）

——“狄伯伯，什么是‘贞观’？”

“‘天地之道，贞观者也。’贞就是正，我和你父亲追求的就是这种人间正道。”

“那什么才是正道？”

“这题目可太大了——”

“爸你别啰嗦啦，这题我会做！文忠我跟你说，每个人做好自己想做该做的事，这就是道；同时不妨碍别人想做该做的事，这就是正道。”

“子琚你胡说吧，‘正道’要是这么简单，那入贞观党也太容易了。”

“一点都不简单好吗！不信你试试，一辈子不得罪人还要努力达到自己的目标，你要真能做到，我就……”

就，怎样？

……

左手一紧，我猛回过神，险险维持住隐身看向身边的子琚，才意识到我们的位置离政府军太近，竟连我也被狄仁杰的精神波扫到了边，幸亏子琚及时提醒才不至于陷得太深。

“您当年发过的誓，教导我们这些后辈的话，难道现在都忘了吗？”

——“最近局势不稳，你在这个关头入贞观党，不是追求正道而是赌命！咱们当年的约定你都忘了吗？”

“明空党已经害死了那么多人，爸，不要再助纣为虐、执迷不悟了……”

——“文忠，不要为了一个明空党，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演习过无数遍的劝降台词和早已遗弃的记忆片段混杂交织，子琚过去和现在的清越嗓音层层叠叠堵满双耳，温和的，殷切的，痛心疾首的，循循善诱的……好在子琚一直紧攥住我的手，痛感和自身意志力勉强能抵御读心术的侵袭，没有画面配合，单纯的声音还不足以彻底扰乱神智。

“复兴贞观党的最后希望就在蛇灵，您的同道中人不在洛城，而在这里。”

——“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不要忘了，我一直在这里。”

我集中注意力盯着和子琚交握的手，感受着她对敌的紧张和对我的安慰，以及苍白皮肤下血脉的律动……咦，她忘了戴手套？

潜意识升起隐约的不祥，还没抓住头绪，子琚已说到了最后一句话：“贞观党在等您，我们都在等您。爸……回来吧。”

——“我等了你十年，文忠，回来吧。”

剧烈的眩晕感骤然笼罩头颅，我勉力稳住身形，却惊见两道红光扑面而来，条件反射拉着子琚瞬间撤退。

可还是迟了……她紧闭的双眼流下两行血迹，颤抖的手凭空摸索过来，还不及抓住什么，整个人就栽倒下去。

我一把抱起她，想也不想再次瞬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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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隐藏设定：

- 文忠去刺杀怀英的时候，元芳和如燕请婚假去度蜜月了2333

- 子琚生日是阴历三月十八，和《合璧横竹》的设定一样。

- 陀罗地总坛的构造原剧只提了一句“反五行”，我的大概想法是把相生相克反过来，比如水克火、水生木，但是水区和火区是相通的，水区直接到木区就会中机关……

其他还有一些伏笔，感兴趣的可以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