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之妖妖（黄芍限定版）

神狄续文之二，承接《偷天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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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泰夜间只合眼了不足两个时辰，晨鸡初鸣便即惊醒。枕边仍散落着半宿乱梦，他对着窗前灯影和案上文卷静坐了盏茶功夫，才将当务之急的正事翻捡出来——

内卫府大火，长夏门凶案，天党，秉刀门，李仲闲，武三思……

武三思怎地被禁足了也不消停，大阁领已在御前明言天党是利用内卫、刻意攀扯李仲闲，梁王党羽却仍轮番寻衅，强调李仲闲身份过于特殊，即便不与逆党同流合污，也会成为逆党的头号标靶，不宜随意走动，否则会再为神都招致祸殃，只差白纸黑字地奏请将李仲闲削职囚禁了。好在女皇未信谗言，只命仲闲暂时闭门思过，又召曾泰与华云共理此案。曾泰听罢前因后果，也认为鲍恢之死系天党调虎离山，乃与华云商定，由自己负责命案，大阁领调查火灾，双方随时互通有无。

然而天党此番显然策划周详，除却一具尸体，未在长夏门漏下任何蛛丝马迹。那痛失爱子的鲍禄又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脾气，若非华云派人将他强行扯回了内卫府，恐怕曾泰连鲍恢的尸身都碰不到。

那纨绔少年被一把匕首捅了后心，凶手一击而中当即遁走，将凶器留在了目标体内。鲍恢遇袭后高呼惨叫，城门登时大乱，施救者、抓贼者搅成一团，待到人彻底断气，刺客早没了影踪。金吾卫与随后赶到的内卫扣着在场数十路人筛了一遍又一遍，只拎出几个摸钱的偷儿、欺弱的无赖，鲍氏父子的仇家车载斗量，竟没半个牵涉其中。是以曾泰接管此案时，只得到了一条聊胜于无的线索：凶手是熟知人体骨骼血脉的专职杀手。

沈斯……曾泰脑中瞬间跳出这个名字。他与天党打了十余天交道，接触最多的便是这位狡兔三窟的剑客。李元芳在秉刀门分坛见过沈斯出手，评价此人剑法轻盈迅捷，杀人时务求既快且准、点到为止，绝不刻意施加痛苦，倒与李仲闲的做派十分近似。而鲍恢背后那致命伤正符合沈斯的招式特点——鲍阁领亲自填的验尸格目，他虽性急，为子报仇的事却分毫不含糊。叵耐证据微薄，沈斯又神出鬼没，洛州府寻他不到，锁定凶手也是枉然。

曾泰长于理民，在推案一道上总不擅见微知著、触类旁通，往“擒拿沈斯”的牛角尖里钻得太深，夜梦中也未消停，晨起重整案卷，才循着作案动机揣摩出一条新思路：沈斯杀鲍恢，乃为引鲍禄擅离职守，造成内卫府空虚，便于纵火劫狱，足见天党对当日府中详情与鲍恢去向了如指掌，丽景门必有人里通外贼。

“可内鬼为何甘愿协助逆党？天党又为何选择调走鲍禄呢？”曾泰仿佛听到恩师在对面微笑发问。他恍然自语：“鲍恢之死也许有另一层缘故，这是内鬼向天党开的条件，他与鲍禄有仇，抑或鲍禄受挫于他有利……莫非是石松？”忆起昨日到内卫府时，同样奉旨禁足的石阁领强撑笑意的歉疚模样，以及李仲闲不加掩饰的冷然戒备，他摇了摇头：看来起火前后诸般细节，还需找李少卿问个明白。

如是想着，曾泰更了常服，点上两名心腹干吏，顶着不知谁家探子的窥伺，夷然前往尚贤坊。

时值巳正，坊市间行人辐辏。忽有一骑飞尘疾奔而来，道中车驾认出驿马，纷纷避让。曾泰停在街边，见那驿马未去宫城，竟一个转弯进了尚贤坊，隐约猜到些什么，忙催着坐骑跟了上去。

马上之人正是李朗。他揣着狄公密信自湖州昼夜兼程，拚着送军情急报的速度赶到狄府门前，已是强弩之末。一声熟悉的“李都尉”入耳，他气力一卸，险些栽下马来。“哎，李都尉！”狄福手忙脚乱地指挥众人扶他去歇息，派了小仆去请曾泰，再到东跨院禀明燕娘子。

“难道叔父和元芳……”如燕没让丽景门的变故动了容止，倒被李朗拼命赶路的迫切惊了一跳，霍然起身，便一阵头晕，“他们怎样了？”

“娘子别急别急，是仆没说清楚。”狄福连连自责，捧出一支泥封的竹筒，“阿郎有信给曾长史和娘子，您先看看。”

如燕也是孕中多思，握住那犹带汗热的竹筒，心神稍定，启封取信，一眼便在熟悉的清劲行书中捕捉到“蒙宅画屏”四字——事关最后一份藏宝图，难怪叔父着急送信，自己这厢却想在他老人家前面了。她面色转霁，举步出门，一面问狄福：“李朗没事吧？知会曾……咦，曾长史来得好快。”

原来曾泰在坊门前遇到了传讯仆从，以为湖州生变，当下匆匆而至。看过狄公书信，他释然之余也有些明悟：“恩师与我都能发现屏风的秘密，天党必不会落后太久。或许他们已察觉端倪，要去追击秀娘子，为免李少卿插手，才火烧内卫府，设计将他困在此处。”

“可天党为何不惜得罪内卫，也要限制仲闲离开神都？”如燕蛾眉微颦。出于不同目的，李仲闲一直被敌友双方刻意隔绝在风波之外，然身为黄国公之子、狄公之婿，他注定难以独善其身。如燕一时不知，秀儿为保护他而掩瞒行踪悄自南下，究竟对是不对。蛰伏翠屏山的冰天门中，有什么人或事绝不能让仲闲染指呢……

——“冰天门？不，天党是想拉拢长城徐氏。”李朗只是疲累过度，用罢热茶汤饼，又得知信中事有了着落，便活跃起来。他先前负责守卫求恕庄，最清楚庄中情况与唐修远命案始末，此时拣着关键述说一遍，立即消了曾泰和如燕大半的顾虑。

“徐氏为当地大族，姻亲故旧遍布长城，其立场确实能影响局势。”曾泰想起任长城令时，自己曾与那位冲和矜持的徐家主人有几面之缘，不解道，“但徐氏族人素来淡泊荣利，怎会轻易受天党驱遣？”

“黄国公夫人出身长城徐氏，他们和天党的关系可不简单。李少卿如果去了湖州，肯定会左右徐氏的选择。”李朗说着，掏出另一支竹筒，“这是狄国老和李将军刚到求恕庄那天，几位客人席间作的诗。国老想让秀娘子看看，兴许能有什么启发。”

“秀儿送图去了，我们先试着分析吧。”如燕展开诗笺，“徐峤、晏珩、袁修，这些是什么人？”

李朗道：“袁修便是唐修远，已被天党灭口，暂时不用管他。徐峤是太子属官徐坚之子，李少卿的远房表弟；晏珩是求恕庄的学馆夫子，祖籍宣州：国老正是怀疑他们两个。”

“沈斯也是宣州人，会是巧合吗？”曾泰将那两首诗默诵了几遍，“杜康解忧，暮春祓禊，这用典用韵似乎没什么不妥……我将信捎给李少卿吧，顺便问一问徐峤之事。”

李仲闲的宅邸位于狄府西邻，两名州廨属吏已候在了门前，只是没有长史同行，内卫不许他们擅自拜访。那拦路的殿值是华云亲信，见曾泰到来，便不刁难，只告诫他一个时辰内务必离开。

踏入庭院，却见李少卿燕居无事，正于廊下温酒调琴。为向内卫示弱表态，兼之左臂伤处未愈，他越性将圆领袍、蹀躞带都弃置一旁，只穿了件飘逸的广袖宽袍，发间绾着竹簪，颇有几分魏晋风度。曾泰虽知他用意，但仍有些哭笑不得，掸落衣角轻尘，上前扬声道：“好一个李逸珣，因祸得福，真依着名字做起‘闲人’了。”

仲闲起坐相迎，淡淡一笑：“曾长史奔走劳顿，仲闲惭愧。”乃请一行人进了正堂，入座奉茶，“案情进展如何？可有事需我相助？”

曾泰便讲了自己对鲍恢命案的推测，末了道：“依你之见，石松会不会是天党的内应？”

“石松有意将我拘在内卫府，事后又主动证我清白，自相矛盾，确有古怪。但那般情形下，他为我作保，等于为他自己作保。若他与天党只是临时合作、各取所需，倒也说得通。”仲闲思及昨日见闻，又公允地补上一句，“不过，石松的处境过于微妙，内鬼或许另有其人。”

“嗯，事关内卫间的恩怨，我自会向大阁领请教。”

“然则天党为何如此布局，我却猜不透。”

“……他们要阻止你去湖州。”曾泰略加斟酌，将狄秀等人南下送图诸事连同李朗带回的消息一一道来，“不必担心，秀娘子走的是水驿，三路之中她最安全。”

仲闲垂眸望着盏中一瓣沉浮的白菊，有顷，方低声道：“她是为我着想，我理会得。”

曾泰轻叹一声，转了话题：“李少卿对长城徐氏了解多少？”

仲闲啜一口菊茶，答道：“徐氏乃我母族，但多年不曾往来，着实谈不上了解。我只听说先父遭难时，外祖举家从关中迁回长城故里避祸，至今已有三代，现任家主徐忻是我表弟。”

“那徐坚父子呢？”

“舅父任职东宫，我虽不便结交，也知他一家皆是清正饱学之士，不会为天党所动摇。”

曾泰点点头，取出那张诗笺：“你且看这个，内中可有玄机？”

仲闲接过阅览：“‘庭上春华关外草’，徐峤这诗写的定是元芳……诶？”他目光一颤，笑意未至唇角便即封冻，“晏、珩……晏珩，他是……？”

“是求恕庄的夫子。怎么，你认得他？”曾泰忙问。

“……不，只是，名字耳熟而已。”仲闲竭力稳住声音，压抑着心底翻江倒海的震骇。难怪……难怪幽天门大费周折只为将自己困在洛阳，难怪沉寂许久的冰天门突然兴风作浪，难怪他们要算计长城徐氏。晏、珩，这名字分明是……

“李少卿？怎么了？”

曾泰暗含试探的询问让仲闲瞬间沉静下来：“没什么。我先将这诗留下，若有新发现，再告知长史。”他说罢起身，摆出送客之态，“此外，李朗这一来倒提醒了我，湖州山水迢递，一旦生变，消息便无法及时送达。去年天党使过声东击西的伎俩，如今大人和元芳都在湖州，曾长史掌管神都庶务，千万要当心。”

“我记下了。”曾泰缓缓点一下头，正色躬身道，“李少卿善自珍重。”

仲闲肃立还礼，目送几人背影远去，眸中一泓湛湛秋光逐渐凝成一点锐芒，刺向头顶旷朗无云的高天。

【小剧场】

其三：

曾泰看着cos魏晋名士的仲闲，哭笑不得：圣上让你闭门思过，不是让你当咸鱼啊，你让夜以继日辛苦查案的我情何以堪？

其四：

仲闲瞳孔地震：晏、珩……吓死我了，为什么这里有个人叫晏珩？？

【附】长城徐氏世系表（蓝字为拙作私设，请勿当真，请勿挪用）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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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路：怀英让李朗送信、曾泰发现画屏秘密，都在廿四章；徐峤他们的诗在十二章。

曾泰其实明白仲闲肯定会去追秀儿，所以暗示了秀的行动路线。毕竟闲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再安分守己不找事，事都上赶着来找他了_(:з」∠)_

埋足了伏笔，终于开始揭晏珩的身份了~~有人想猜嘛？猜对了说不定能获得阿妖的独家剧透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