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之妖妖(黄芍限定版)

(现存最长情的)神狄同人创作者,神狄学博士后在读,不辅修钱学
文忠本命,怀英男神;努力对每个人物温柔以待
冷圈自娱,热度随缘。此心安处,幸与君逢

【神狄】偷天换日 廿五、波纵浔阳

神狄续文,承接江州案,首发百度神探狄仁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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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仗回目:恣肆狂澜潜陋巷 淋漓浅墨点清眸

继续非常扯地歪曲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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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六日偃旗息鼓的疾行后,御驾终于在大将军汪之遥所率的左骁卫大军的保护下到达了江州浔阳城外。武皇命大军驻扎于城外隐僻处,只让汪之遥带二十名智勇过人的兵士乔装入城,在一家不甚热闹的上等旅舍中安顿下来。

那旅舍是内卫所开,因而店主早知武皇要来,见汪之遥出示了信物,便引众人来到后院密室。室中一人闻声而起,掩上门,对武皇下拜道:“乙部阁领周臣见过陛下!”

“平身吧。”武皇淡然拂袖坐下,“那人行迹可曾探得?”

周臣道:“庐陵王两日前到了江州,被逆党接入了一条隐秘的巷子,就再没有出来。那巷子叫承风巷,位于城东的清夷坊,臣已派人昼夜监视,两日来出入巷子的人及其身份都已记录在案。”他说着捧出一卷文书,“请陛下御览。”

武皇接过略略一扫,敏锐地冷笑道:“有什么值得顾忌的,还要这样呈给朕看?”

周臣慎然垂首:“此事涉及洛阳成败,臣不敢贸然上报。”

听他提到洛阳,武皇已猜出了几分,只道:“说吧,朕自有定夺。”

周臣这才道:“前两日有狄宅中人出入承风巷,前后呆了约半个时辰方走。臣怕这是逆党陷害狄公的诡计,因而专门调查了那人的身份,得知那人叫狄成,在狄府做管事已有七八年了,地位仅次于随侍狄公的大总管狄春。而且狄宅和承风巷的距离也是不远的,所以……”他适时地停住,抬眼请示女皇,却见那冷静威严的双目中夜色无垠,深不可测,不由心中一凛垂下了目光。

武皇再次得到有关狄公与天党、庐陵王联络的消息,心中依然将信将疑,表面上不露分毫情绪:“狄怀英之事,朕自会处理;包围承风巷,拿住那逆子,才是当务之急。”

“是。陛下一路鞍马劳顿,请在此处暂行歇息,臣先去布置,会同汪大将军擒拿逆党。”

“不,这就布置,朕要亲自去见李显。”武皇冷然说着,已起了身,下令道,“周臣集合内卫包围承风巷,汪之遥率城外大军守住江州四门,一个时辰后,朕要见到朕的‘好儿子’!”

“是!”周臣与汪之遥一同领命。

一个时辰后,武皇在几名贴身女侍卫护持下步入了已被内卫围得水泄不通的承风巷小院。周臣迎上来道:“陛下,庐陵王就在屋中,臣已着人看护。”

武皇略一颔首,顺着周臣所指快步进入了东侧那间屋子,一眼便看到李显正面色苍白地坐在屋子一角,蹙眉瞑目不语。她停下脚步,森森然冷笑了一声。李显闻声大骇,猛抬眼站起,颤抖着“扑通”跪下,声音煞是恐慌:“陛下,您……臣……”

“哼!好一个李显,好一个庐陵王,好一个李姓子孙!”武皇一连重重说了三个“好”字,锋锐寒凛的眼神刺向李显,令他顿感如利刃当胸而过,“私离封地,私结逆党,胆子可真够大呀!”

“陛下!臣一时糊涂,酿成大错,罪该万死!”李显伏地涕下,“然,臣……”

院外突兀传来的嘈杂混乱之声打断了李显的话,隐隐的喊杀声带着不安自巷口蔓延而来。武皇转身一瞬未注意到儿子眼底的释然与愧然,只以目示意周臣去查看情况。周臣尚未及领旨,便有一名上臂中箭的内卫踉跄着冲到门前跪下禀道:“陛下,不、不好了!逆党封堵了巷口,敌众我寡,怕是……”

武皇霎时明白了,猛回身望向李显,眼底沉凌万仞。

 

两日后的上午,徐朔的信以一种倨傲讥讽的姿态躺在了狄府书房的桌案上,震骇得夏阳失色,心冷如冰。

“江州的陷阱终是成了,可我们必须心甘情愿地跳进去,没有退路。”狄公负手面壁立于书房中央,语气沉凝而坚定,那信被挟于指间,颤悠悠如谪云堕叶,蕴着整个天宇整个秋季的千钧力道压在人心上。李元芳、狄如燕、李仲闲、狄秀,四人只沉默地坐着,静待狄公继续说下去。“圣上在八日前南下江州,深涉逆境却对我等只字不提,说明她已对我产生了怀疑,因而现在,面临圣上的猜忌与天党的阴谋,我们要保持镇静,步步深入,切不可自乱阵脚。”狄公说着,转过身,明睿的目光扫视众人,“立即出发,昼夜兼程赶往江州。”

四人没有做声,但都决然地点了头。

因着几天前狄府诸人就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大家只简单收拾了细软,很快便踏上了前往江州的路途。一路上众人皆无多余言语,甚至没有了对案情的讨论分析,只快马加鞭疾行赶路,向着浔阳江畔的巨大天网。惟有上弦隐没时“竹潭”古琴上的曲调,会和着忧然思绪、幽然夜气与悠然幻梦,将碣石兰意或岐山古韵[1]安放在人的寐底。

亦有雪色的绫纱荡逸如月光一练,官道旁树林间的这一缕沉宁而淡洌,只关照着行营中琴声的戚愁;浔阳渚孤亭内的那一抹却清烈而纤软,任手中六刃枪堕下,面纱随风飘落——舞天仲使绫罗迷朦地望着对面持刀贯穿自己胸膛的黑衣人,襟上绽开红梅似血,杏目中光泽黯却,缓缓倒在了江畔亭中,没有谁知道。

浔阳城中的百姓自也无从得知,城外秘密驻扎着一支手足无措的大军,城内悄然游荡着许多群龙无首的内卫,只因承风巷深处囚着他们的女皇。

自那日中计被困巷中后,武皇与李显都被天党好吃好住地供在这间豪华不输王公府邸的密室内,还有仆婢相随侍奉并监视。第一日,武皇远远看到了天党阴猾的主人徐朔,并耳闻了他修书邀狄公前来江州之事,愈加坚信了狄仁杰勾结天党里应外合欲陷自己于死地。如今囚自己于此,不过是顾及内卫势力并想适时羞辱罢了。想武曌何等人物,今竟落入尔等宵小之手沦为阶下囚,真真可笑亦可悲矣,可自己偏要安稳稳住在这囚笼里泰然自若,绝不可失了天子威仪。于是她只淡漠地在密室中住得悠闲,仿佛仍在上阳宫一般,浑不似同被囚禁的庐陵王李显那般惶恐忐忑。武皇一生强势不让须眉,可几个儿子都不遂自己的意,李弘仁慈善良,李显任性无能,李旦谦卑柔懦,唯一英武聪敏的李贤却因怀疑非己亲生而疏离排斥自己。如今的李显,已不是当年那个动辄说要把天下交给岳父的荒唐皇帝了,他变得敏感谨慎,与母亲同处时更是小心翼翼不敢造次。武皇一来恼他仍不成器,二来恨他为天党所迫诱自己被囚,便对他视而不见,母子相对竟是一日无话。

但李显坚持将每次送来的饭菜都先行试食的举动,还是令武皇心生感念。在他第四次这样做时,武皇终于忍不住道:“显,他们现在还舍不得杀我们,你大可不必如此。”

象牙箸掉落在白瓷碗中发出琤瑽的脆响,李显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几许怯退几许希冀地轻声道:“陛下……”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记忆中这种母亲对儿子的温和关怀已许久未在这对特殊的母子间出现过了,武皇话一出口,二人俱是一怔。李显的本意是想赎却自己诱圣上入彀的罪过,不想落在武皇眼中却尽是久违的孝敬亲情,那声淡淡的“显”中包含的慈爱、责备与教导叠加于一处,让李显万分感动,销匿于相戒相惧中的敬畏与依赖一时复又回归。毕竟是血浓于水,毕竟是廿载未见,毕竟是同陷囹圄,此刻江山无姓,朝代无名,政见无左,裂隙无痕,只有一对复于人性本真的母子,相依相伴。

有顷,武皇笑了:“愣什么,吃饭吧。”

李显这才又拿起双箸,看着下人将饭菜放在武皇面前,恭敬地道:“陛下请用膳,臣……”

“只你我二人,这君臣之称就不必了。”武皇说得随意,低头用膳。

李显怔了一下,亦露出了笑意:“母亲放心食用,饭中无毒。”武皇点点头,二人一时默默,只自顾用膳,但气氛已无了前日的尴尬戒备,只馀和融的平静。

从那以后,二人便不时谈些心中之想,忆些少时之乐,一番母和子孝的天伦。惟有一次提到狄公与天党的勾结时,李显对于武皇说到的自己与狄公书信往来之事毫不知情,同时表示不相信他会行此谋逆之举。武皇立刻沉下了脸,说她知道显是被天党胁迫而并无谋逆之心,然则狄仁杰涉入逆党之事绝非空穴来风,其婿李仲闲与天党牵连太深,他却一味纵容,岂非变相勾结?此事休再辩驳。自那之后,李显便不敢再为狄公说什么了。

恍然五六日后,密室中传来消息,说狄仁杰已率军进入江州,来到了浔阳城郊。李显未置一辞,只望着母亲唇角凌厉的冷笑,悄悄叹了口气。

狄公率千牛卫赶到浔阳城外时,已是人困马乏,刚要停下来休整片刻再进城,不料却遭到了伏击,一时大乱。亏得李元芳沉稳镇定指挥有方,众人方得以全身而退,但仍伤了数十名士兵。暂时安定下来后,狄公立即着人前去打探,方知是随驾的左骁卫军士所为,大将军汪之遥以狄公等为逆党援兵,今又逢圣上为天党所困,急怒之下命令击之以阻挡其入城。

元芳听了愤然道:“天党着实阴险!如此一来我等进退维谷,谈何入城救驾?”

狄公反而笑了:“也好,有左骁卫在,至少天党不敢公然对我动手;而浔阳城内此时内卫甚众,徐朔若想暗里使诈也得顾忌他们。看来他是想借刀杀人,待我们杀得两败俱伤,再出手坐收渔利。”

“大人,这哪里好了?这样一来,圣上和庐陵王在城中岂非大险?我们在城外多耽搁一时,胜算可就少一分啊。”元芳毫无轻松之态,对狄公的从容之言很是急切不解。

“元芳久经战阵,今日怎么倒沉不住气了?”狄公笑得自信又温和,继而出其不意肃然发问,“若让你带一人入城,可否在两个时辰内安然往返?”

元芳怔愣一瞬,旋即坚定回答:“没问题。”

狄公赞许地点一下头,转身望向下首一直默然坐着一言不发的布衣文士:“这招妙棋我果然没有准备错。文启,有劳随元芳进城,安定城中内卫,务必使我军在日落前入城。”

原来从洛阳出发前,狄公专门动用自己的“便宜行事”之权命司刑寺释放了温开,但并未声张,只命他化装成普通文士随行。此时一身儒士便装打扮的温开起身慨然拱手道:“国难当头,恩师有命,开敢不效力!”

“好!”狄公欣慰道,“你二人就此出发,记得千万要避开天党耳目。”

“是!”元芳与温开齐声应道。

酉初时分,二人堪堪离开两个时辰,张环便带来了斥候的探报,说是浔阳城门大开,刺史邓筠率阖州官吏亲自出城迎接国老大驾;左骁卫亦让开了官道,大将军汪之遥同着李元芳温开二人已向千牛卫驻地而来,要合兵一处进城救驾。

狄公微笑,命张环传下号令,大军原地起营待命,只遴选五十名将士随行入城,之后在张环李朗的陪同下出队相迎。恰逢元芳三人亦纵马赶到,汪之遥远远便下马拱手道:“国老,汪某轻信逆党挑拨之言,竟出兵拦截钦差卫队,真是有有眼无珠,罪该万死!请国老责罚!”他粗声豪语却很是真诚,来到狄公面前单膝跪地一个军礼。

狄公忙上前搀扶,和善笑道:“嗳,歹人狡诈,岂能怪大将军,万勿多礼。”

汪之遥起身谢过,扫视周围,疑惑地问:“这样的大事,怎不见李大夫?”他向来直人快语,问出后却见狄公别有深意地同元芳交换着眼神,张环李朗亦是神情微滞,方知语失,不意触了禁忌,正自后悔要道歉,却听狄公依旧静缓地回答:“此案涉及黄国公过深,小婿避嫌,故而同家人一道随后入城。”

一番话合情合理,汪之遥毕竟粗中有细之大将,听他言“小婿”而未用官称,立即恍然笑道:“啊,是了,贤婿处事明达,倒是汪某唐突疏忽了。既如此,国老,咱们还是快进城吧。”

狄公亦道:“好,进城。”说罢,众人上马,向浔阳城而来。

江州刺史邓筠恭敬有礼地将众人接入了城中,于州府内奉茶接风,并为自己竟不知上官驾临属地而出迎来迟请罪了一番,继而谦谨地询问几位来此的目的。狄公屏退众人,只剩了他和李元芳、汪之遥、邓筠四人在场,严肃地向邓筠宣示了圣上与庐陵王被囚承风巷之事。邓筠脸色煞白,但仍算镇定,保证尽全力协助国老与汪大将军救驾,绝不会让江州成为逆渠嚣张之祸地。狄公对他的奋然作为之风大加褒奖,并关切地询问其父邓源居病情如何了。邓筠谢道:“承蒙国老挂念,家父病情两日前已有了起色,今已大体无碍了。”

狄公悠远高深地一笑:“如此真乃江州之福也。狄某改日得空,定去拜访令尊,请教书画文章之道。”

“那下官就代家父谢过了。”邓筠长揖淡笑。邓家本就门风洒脱,邓筠虽入官场,平素待人却无太多应酬客套的说辞,这让狄公大是心畅。几人议定明日再商讨具体用兵方案,便各自回去了。

却说狄公回到狄宅,只歇得片刻,便换上寻常袍服,同元芳一道望海晏坊而来。两人停在闻蕉苑前,轻叩门环。仆从开门相问,狄公微然笑道:“某乃德清先生故交,今得了几卷珍奇书画,特来请先生共同品评。”

仆从有些为难:“我家阿郎大病初愈,不便见客,何况天色已晚,二位还是请回吧。”

狄公叫元芳取下随身包袱,从中拿了一个卷轴道:“烦劳将此画交与德清先生,他见了画,定会见我的。”

仆从犹豫着接过卷轴,躬身说句“客人请稍待”,转身去了。

此时,邓源居正与邓筠在书房秘密议事,面前的案上放着两张纸。一张上面写着“警惕朔月”四字,落款处一幅露润幽兰小画;另一张上面有同样的笔迹和落款,但内容却更令人怵目惊心:“朔月囚皇帝并庐陵王于承风巷,陷害狄仁杰,欲除少主与先主旧部。风雨二君当慎之!”这纸是邓筠四天前不期然在书房的一盆兰下发现的,当时他便惊异得无以名状,忙揣了纸去找父亲。

说来也巧,亦是那日,邓源居的病奇迹般地好转了。本来距吴先生所言大限已只剩了一日,众皆陷于悲痛绝望之中,不想峰回路转,连吴先生前来诊病时都惊喜莫名连连感叹:“奇也奇也,天佑闻蕉苑,邓先生定得福寿无疆!”他留得一副养生药方离开了。苑中诸人个个喜上眉梢:叶夫人喜得暗自抹泪;邓笭又恢复了往日的天真愉悦,前几日折磨出的成熟稳重与之融合,再加上自己要当父亲了,更是勤快地在家里到处折腾;叶箫被全家人照顾着不让帮忙,只温柔俏皮地笑看夫君闲不住的样子;邓筠闻听喜讯,是日特地搬回家来住,却偶然发现了那张纸。

那一夜,邓源居望着那纸警告,绝望了,惊醒了。

“徐朔啊徐朔,国公与旧主皆待你不薄,你何至于此呵!”邓源居焚香再拜,痛心疾首,“国公与朗日先主英灵在上,邓源居深悔当初未能支持玥娘子继任天党主人,今又无力保护闲云少主平安,愧对二位信托之恩矣!”

邓筠劝道:“父亲莫再自责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速想对策。”

邓源居点点头,在儿子的扶持下起身,叹息道:“闻蕉苑肯定已被监视了,否则何以上次我刚见罢舞绫仲使,翌日一早便出了事?如今我也不敢联络玥娘子,若她也被朔月算计,少主人就更危险了,静天门深藏狄府,随时可能控制闲云。因此,我们必须依靠拂天门和江州府的力量,同时等待狄公的到来。还有……”他看向案上那张纸落款处的小画,“晶天使者,露,她能帮助我们,却碍于朔月无法现身。若能主动与之联络,自然最好;可这个人,在哪儿呢?”

四天来,邓源居脑子里只反反复复着一句话:“晶心润露濯兰叶”,那是他的诗作《诉天门》中的第七句。两年前,主人徐朔请他为天党八门作诗一首以为同门暗语,每句中须得包含八门名称、使者代号及使者的特点暗示,他便作了这首奇诗。诗中隐喻层叠,如首句“竹傲风拂雨易闻”,含着“拂”、“风”二字,又有拂天使者邓筠名中之意,再叠合自己“诗成雨落易闻蕉”之语,暗示拂天门与自己的关联;又如颈联下句“彤云布雪舞阳春”,除“舞”、“雪”外,又含了彤玥之名,“云”字则暗示她与闲云少主有关;而惟有晶天使者他不知其人,只知其代号为“露”,便随意写了句“寒情化露晶心润”给了主人。朔月读罢笑赞不绝,只提笔将第七句改作了“晶心润露濯兰叶”,并解释说晶天使者与兰有关,先生不识她,句意浅了也是朔的疏漏。邓源居也未在意,只道主人不便相告,想必定有难处,落雨记住便是。

如今,他却不得不猜度晶天门之事了,这个神秘人物究竟是谁,助自己又瞒自己,真真费人心思。今夜邓筠归家,对父亲述说了狄公来后诸事,并说有千牛卫和左骁卫几千人在城外,朔月应不会有太大异动,只未见少主人随行,恐怕有变。邓源居倒不担心,只道:“少主人于公于私也当回避的,料也无妨。可这晶天门之事一直没有头绪,却是急人。”父子二人便再拿出两张纸细看,回想那温润灵动的字迹究竟还在何处见过。

正当此时,那守门仆从捧着卷轴在堂外道:“阿郎,门外有两人,自称是您的故交,求见阿郎。”

邓源居有些不耐:“不是吩咐过的吗?近日不见客。”

“仆也是这么回的,可那来人不依,要仆交给您一幅画,说您见了画,自会见他。”

“这人倒怪。”邓源居只得收起两张纸,命仆从进来,将画展开于案上。一时邓源居和邓筠俱是一怔,这幅《烟雨闻蕉图》分明是两年前送给贡王的,贡王视为珍宝从不假手外人,何以这门外来客会持有此图呢?莫不是贡王出事了?念及此,邓源居忙问:“门外那两人什么打扮?”

仆从道:“一位胖胖的老先生,一位瘦高的年青人,看穿着,像是读书人模样。”

“狄仁杰和李元芳?来得这么快!”邓源居大惊,与邓筠交换一个眼神,二人由仆从引着快步向门口而去。

门外狄公见邓氏父子迎来,微笑拱手道:“邓先生别来无恙?”

邓源居谦敬道:“让明公久等,老夫于心不安哪。”说着便要下拜,却被狄公扶住:“先生大病方愈,狄某夜间叨扰,理当我于心不安才是。”

邓源居谢过狄公关怀之意,请二人苑内叙话。

几人在正堂坐定,下人奉上白水,退了下去。邓源居举杯道:“水乃万茶之源,如今已是初更,明公便以白水为饮吧。”

“多谢先生。”狄公饮下几口水,方道入正题,“狄某到江州来所为何事,想必先生都已知道了。事涉天党,尚有些许问题要向您请教。”

邓源居道:“明公但有用得着老夫之处,老夫定当全力相助。”

狄公悠然一笑,指向仆从捧着的《烟雨闻蕉图》:“狄某在洛阳从贡王那里得了些先生的书画佳品,很是敬慕先生之才,然总觉悟不透其中志趣,还请先生为我拆解。”说着起身,从元芳所带包裹中取出一个个卷轴,并逐一交与仆从展开,始终平静从容,毫不为邓源居的惊诧恐慌所动。

打开第一幅《曲水流觞图》时,邓源居尚不甚在意;可第二幅《滕王阁诗》已让他隐隐有些不安;待到狄公展开第三幅打乱字序的《春晨独步江畔有感》时,他已着实被慑住了。贡王事败了,毋庸置疑,否则狄仁杰不可能得到这些他以书画名义所作的为天党传递消息之物,那枚“诗成雨落易闻蕉”闲章一时煞是刺眼。末一幅是那首藏着“七夕夜反”四字的七言小诗,此时他已全然明白了狄公之意,贡王败了,自己定然已暴露无遗,而对邓筠的身份对方知道多少,他尚无底。

此时狄公已转过身来,手中握着最后一个卷轴望向座中:李元芳面无表情地等着大人说话;邓源居强作镇定地望着字画;邓筠低头饮水,不知可是在掩饰眼中的心虚。见此情景,狄公淡淡清一下嗓子,深睿的笑意含在话语中:“邓老先生,不想对狄某解释点什么吗?”

邓源居方才定一定心神,勉强笑道:“不过是老夫与贡王之间的文人游戏,也值得明公如此关注。您若感兴趣,待此案终了,老夫再与您讨论个中玄妙,如何?”

“若只是先生与贡王之间的游戏,狄某自不会此时来讨教;可如若是天党的‘游戏’——”狄公双目如电直刺向邓源居,“那我就不得不过问了,落雨先生!”

“什么?”邓源居终于有些坐立不安了。

邓筠手中杯盏一抖,他忙将之放回几上,快步走到狄公面前一揖,坦然朗声道:“狄国老,家父是与贡王交谊甚笃,亦事先对贡王图谋之事略有耳闻,国老所指不无道理。而其中尚有诸多隐情,仅凭几幅书画便断言家父为天党中人,似有牵强吧?”

“哦?邓使君以为牵强?”狄公冷笑道,“那是何人心怀叵测写下《叹江州赋》,派一名叫邓江的天党中人送到洛阳城下,惊动圣上,才让使君右迁了江州刺史?又是谁作得奇诗《诉天门》悬于北邙山穴之中,将天党八门机密尽藏字里行间?还有谁蒙面隐于洛阳福缘客舍,数次由暗道出入贡王府?再有谁混迹于前来江州传旨的卫队中,换掉了李元芳给狄某的密函?两位皆是通透颖悟之人,想来不需要某多说了吧?”

狄公一连四问犀利无匹如飞流直下,邓源居父子皆大惊失色,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得。元芳薄唇微哂,手扶幽兰剑柄,揶揄地看着二人道:“那密函本就没有内容,我只是怀疑左骁卫中有内奸才以信试探,信纸上有极细微的记号,常人不可能看出。没想到信果然被换了,邓使君好手段。”

“……不对,大将军的密函绝非下官所换!”邓筠忽而醒悟,坚决辩驳道,“还有邓江,他是我闻蕉苑总管,近来从未离开过江州府辖地,怎可能到洛阳送信呢?”

狄公皱起眉头,转而看向邓源居,见他点点头道:“明公所言老夫无以辩驳,但邓江确乎从未到过洛阳,有阖宅众人为其作证。不知明公可愿见他一见?”

这一回却是元芳大惑不解地以目光询问狄公,后者倒不惊奇,只道:“那就让他来吧。”于是邓源居吩咐下去,叫总管邓江到正堂来。

不多时,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健步进来行礼道:“阿郎,您找仆有事?”

“你叫邓江?”狄公打量来人,问道。

邓江为人机谨,一见之下便认出了此人,马上恭敬地回答:“回明公,正是。上个月您造访闻蕉苑,就是仆为您引的路。”

狄公颔首:“两个月内,你可曾离开过州城?”

“仆只在一个多月前到城西的小江村去送过一次信。”

“去了多久?”

“半日往返。”

狄公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份公验递与他,讥讽道:“半日往返就能将自己的公验丢在洛阳,真是好手段。”

“明公,您说什么?仆听不明白。”邓江半是疑惑半是心虚地接过公验,大略一扫,惊疑道,“这……这张公验仆从未见过,但江州并无与仆同名同龄之人。明公,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得太多了,以后谨慎些,万莫再让别有用心者冒你之名开具公验,污了你家先生的清名。”狄公抛下此句,展开了手中的最后一幅画。

这幅未完成的残画《洛水行游图》在桌案上缓缓铺陈,无印无跋。邓源居已被狄公适才的言语搅得心绪烦乱,此时却还是疑惑好奇地凑上前去,想不明白狄公要告诉自己什么。但见这幅残画装裱精工,给人一种违和的不安之感,令他不由想起了黄国公的绝笔《蕉苑图》。

“《洛水行游图》,此画若成,当是洛阳一绝了,可惜众人无此眼福矣。”狄公不乏叹惋地道,“邓先生看不出此画是何人所作吗?”

邓源居听他有弦外之音,凝神细看,不由一惊,心底恐惧微漫:“这、这是贡王的笔法!难道,难道他……”

狄公怅然一叹:“五月廿六日,贡王李建被天党映天使者电光杀害于王府密室中。”

“杀害?”邓源居如闻霹雳,心下大恸,颤巍巍后退两步,泪眼迷朦。邓筠和邓江忙上前搀扶。他悲愤交加道:“电光、朔月,你们、怎可如此绝情!”

“据贡王的贴身侍从说,贡王出事前一直在作这幅画,我将它留下,以成先生悼友之情。今夜狄某言尽于此,二位好自为之。”狄公语意深远地说着,向元芳使个眼色,二人告辞而去。


【注】

[1] 岐山古韵:指周文王所作琴曲《怀古》。

—待续—

————————

稍微发散了一下武皇和李显的母子关系。

还有,邓源居真是克友的命啊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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