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之妖妖(黄芍限定版)

(现存最长情的)神狄同人创作者,神狄学博士后在读,不辅修钱学
文忠本命,怀英男神;努力对每个人物温柔以待
冷圈自娱,热度随缘。此心安处,幸与君逢

【神狄】偷天换日 六、雨落江州

神狄续文,承接江州案,首发百度神探狄仁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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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仗回目:梅子黄时闻落雨 芭蕉展处探天机

本章开始出现反派组织的各种中二设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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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蕴满雨势的浓云在暗夜席卷了星空,平安于此夜怕已奢求。

江州已然沉沉睡去了,包括诗情缱绻的闻蕉苑与平静警惕的狄宅——只除却宅中此时独身出门淡衣深眸的李仲闲,以及城北候他赴约的清醒诡秘的慕闲居。

依然是西花厅中明黄的烛盏,依然是案边的布衣老者,依然是在等待那个人的来访。他正就着灯光看手中的纸,上面写着四个字:“少主独至”,落款处点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徐朔露出满意的笑容,顺手烧掉了纸,道:“看来,珣郎君已经想通了。通知电光,严防外人接近慕闲居。”

“是。”屋中一位黑衣人应声进了里间。另一人上前道,“主人,既然信上说的是‘独至’,那有必要烦劳电光使者吗?”

徐朔道:“狄秀是何等谨慎之人,我们不得不防。何况今天的事还这么重要……”

“郎君请。”此时门外传来低低的问安声。继而门开了,仲闲垂着目光,步履缓慢艰难地迈入了西花厅。“郎君……”那黑衣人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徐朔用手势挡住。

仲闲只面无表情地走到榻旁坐下,仍旧不言不语。黑衣人转身关上了门,此时却闻仲闲低声道:“何必关门?秀儿的茶中有药,她今晚来不了的。”

徐朔这才明白那“独至”二字的含义,遂轻声问:“珣郎君可以给我答复了吗?”

仲闲沉默着,忽然抬头,一字一句道:“朔叔,我同意做天党的少主人。”

他说得沉缓而郑重,还透着分难掩的悲凉。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招赌命的险棋,退路绝迹,前途杳茫;从今日起,自己便是天党的闲云少主,要和朔月主人一同执掌这个“偷天换日”的计划。他深潭似的眸底耀起一道摄人的清光,竟让对坐的徐朔不敢直视。不愧曾是蛇灵组织的六大蛇首之魁,朔月闪念间起座下拜:“参见少主人。”身后黑衣人亦随之下拜。

仲闲淡淡道:“朔叔不必多礼。”

徐朔起身道:“还请少主人随我来见过诸位使者。”

“时间不多,今日免了吧。”

“那就只见一个人。”

“是谁?”仲闲有些好奇。

徐朔一笑:“见了便知。”说着,他引仲闲走入黑暗的内室。

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人走了出来,仲闲脸上依稀留有泪痕。“朔叔果然让我不虚此行啊。”他的话捉摸不透是感激还是讽刺,“别忘了仲闲的条件。”

徐朔轻声应道:“不会忘。少主人走好。”

仲闲想一笑以道别,却未能如愿,因为他心里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走好的,他纵使踏出了这肃穆之居、冷寂之林,也再踏不出这天网之下的无底深渊。

徐朔目送闲云少主离去,心头有些说不清的自得与空落。他复坐回几案旁,支颐小憩了一个时辰光景,乃有属下来唤他,禀道:“主人,落雨先生到了。”

“请他来吧。”徐朔起身整衣净面,命摆好两杯清茶,自己先饮了半盏醒神。

少顷,只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含笑进来,拱手道:“见过主人。”

徐朔谦和笑道:“落雨先生一路劳顿,请坐吧。”

那老者便坐于其对面,举盏悠悠品茶。他着一件藏青色袍衫,不带幞头而以青绦束发,一副文人打扮;须发花白,虽已年近花甲,但看上去仍然十分健朗,于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智慧从容的风度。

徐朔待老者放下茶盏,方道:“落雨先生从神都赶回,不先进城,而是绕道来了这里,令朔不胜感动啊。”

“主人言重了。如今‘偷天换日’计划正值紧要关头,我既为天党智囊,便应事事以此为先,至于家事……”落雨笑着摇了摇头。

“六日前令郎大喜,今日宴客,先生都未能出席,让您为天党而耽搁了儿女婚姻,我终究有些歉意。”

“犬子的婚姻只是家中大事,又不是偷天大计,反正已经晚了,再晚一刻也无妨。”落雨答得随意,并未注意到朔月嘴角滑过的一瞬得意之笑,“言归正传吧。我听说,这半个月来江州局势大变,计划也不得不做了全面的调整,现在,需要老夫做什么?”

徐朔道:“林永忠一事想必先生已经听说了,现在狄仁杰他们正在城中着重调查此案,但我已布置了下去,暂不必担心他会发现什么。不过其人狡猾,你要多加留心才好。目下最紧急的事,是在今晚,西花厅部众要全数撤离慕闲居,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会面了。”

“为什么撤离?”落雨不解地问。

“当然是为了少主人。”

“怎么,少主人……”

“是啊,闲云答应了,就在先生到之前不久。”徐朔说着,回头对身边的黑衣亲信道,“再次通知各门,近日不可再来慕闲居,中心联络点改在……”他压低声音对黑衣人耳语了一番。

那人干脆拱手道:“属下立刻去办。可是,晶天门……”

“怎么了?”

黑衣人踌躇了一下,终有些为难地道:“属下……属下不知如何联络晶天使者。”

徐朔脸上露出一分不豫,摆摆手道:“你只通知晶钰仲使便是,我来亲自联络晶天使者。”黑衣人遂领命退下。

落雨听着二人关于晶天使者的对话,心下升起些许疑虑和不安,于是谨慎地问:“主人,晶天使者其人,究竟……”

“不过一个普通的使者,至于让落雨先生如此劳神吗?”徐朔淡淡一笑,便压下了落雨的满腹话语。

落雨定住心神,面无波澜地道:“老夫只是希望主人用人慎重,以助我大计早日实现。”

“这个不劳先生操心,用人之事,我自有盘算。”徐朔的语气明显冷了下去,“将近天明,先生该回城了。”

“那,老夫告辞。”落雨只得起身辞去。他走得两步,忽又想起一事,回头问:“中心联络点迁离慕闲居后,我该怎样和主人联系?”

徐朔思索片刻,问:“苑中可是有一个蕉园?”

“正是。”

“那以后你有消息,就放在最北边的那棵芭蕉下吧。”

落雨见主人说得正式,更是不解:“可这怎么送到主人手中?”

“不必担心,既然让你放,我就有办法拿到,先生只需照办便是。”徐朔的话语使人感到不容置疑。

落雨点头道:“是。”

回城一路上,落雨都在忧虑天党与江州的前途,没有感到分毫归家之喜。直到车夫启帘扶他下车说“阿郎,到家了”时,他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熹微晨光里,老人立在车边,静默地对着那方书有“闻蕉苑”三字的匾额,猛然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双重身份——天党的智囊落雨和闻蕉苑的主人邓源居,以及二者的矛盾与交融。但这瞬息的感慨马上就被映入眼帘的喜庆装饰所冲散,他毕竟也是一个父亲:“好啊,笭儿,你终于成家了。”

此时车夫已叫开了门,苑中总管闻讯迎出来,惊喜非常:“哎呀阿郎,您可回来了!大家本还以为您能在昨日赶回呢,夫人还为这生气了半天。”

邓源居进得苑门道:“洛阳那边的事多了些,耽搁了两日,没有妨碍笭儿的好事吧?”

“那倒没有,您不用担心。”总管放慢脚步,“阿郎,这天都亮了,您连夜赶路辛苦,赶快去休息休息吧。”

“不急,先去书房一趟。”邓源居往花园方向一指。

“可是,这么晚了,您又是从洛阳马不停蹄回来……”

“邓江。”邓源居轻声打断了他,“只是去读一卷书。”总管闻言神色一肃,快步提灯引他向书房行去。

邓源居推门而入,邓江点亮了灯烛,道:“阿郎,您出门的这些日子,仆每日亲自打扫书房,一切都与先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动。”

邓源居满意地打量着书房,道:“很好,你先出去吧。”邓江应一声退出,关上了房门。

邓源居灭了主灯,只剩下窗边的一盏小灯,之后走到书架前,在最左边书架的最下层寻找着。他取出一卷十分陈旧的《史记》,展开的第一行写着“留侯世家”。便在这时,一张纸随着书卷越展越宽而滑了出来,他熟稔地将之接在手中,放下书把纸举到灯前细看。这一看不得了,纵涵养极佳如他也惊诧得险些脱手让纸落于火上烧掉——纸上只写了“警惕朔月”四字,落款则是一幅露润幽兰小画。“代号为‘露’,晶天使者!”邓源居感到万分不可思议,“这个朔月主人加倍信任、千方百计不让外人知道其身份的女子,为什么竟会冒险送信让我警惕主人呢?而且她居然知道如何与我联络,除了主人、轻风,和主人的两名亲信,这本不应有任何其他人知道。还有这字迹,温润灵动,似是以前见过的,可细看又很陌生……”他百思无解,便将书放回原位,把纸藏于妥当处,灭了小灯走出书房。

“阿郎。”邓江迎了上来,“歇息吧。”邓源居回头看了书房一眼,又瞧了瞧书房后的蕉园,轻叹一声走向后堂。

他进得堂中时,夫人叶氏已更衣梳洗完毕了,见到阿郎,忍不住埋怨一阵他昨日不赶回来主持宴会,又叙述一番婚礼和宴饮上的热闹欢喜,末了询问他去洛阳可顺带见了筠儿。邓源居说自己专门在登封县多停了一两日,长子正在那里督造宫室,筠儿是个称职的官吏,来日必将大有作为,为我光耀门庭。一个忠臣,一个孝子,老夫妇为两个儿子欣慰一番,夫人便让他小睡片刻恢复精神。

此刻,梅雨季的第一场雨惠临蕉苑。

待到巳时,梅雨的这段引子适时地停了下来。

邓源居方用罢早膳,便听邓江来报:“阿郎,温使君来访。”

邓源居微惊,怎地温使君的消息如此灵通,自己刚回来他便知道了,如此急切来访,必有要事,于是忙道:“快引我出迎。”

邓江笑道:“仆已将他们请到正堂了。”

“他们?除温使君外,还有何人?”

“还有一位老先生,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看衣着言谈来路不小,说是温使君的朋友,仆不认得。”

邓源居一惊:“莫非是狄公他们?——快去布置上茶,切不可怠慢失礼。”

“是。”此时两人已到正堂之侧,邓江利落地应一声退了下去。

邓源居走入正堂,堂中座上诸人起身见礼。邓源居快步走到温开面前拱手道:“老夫不知温使君光临,有失迎迓,望使君海涵。”

“邓老先生这是哪里话,我来得突兀,应是我们搅扰先生了才对。”温开微笑还礼,“对了,我为先生介绍一下,这位是当朝宰辅狄国老。”

邓源居显出一丝惊异:“原来是狄公驾临寒舍,老夫不知,礼节有亏,明公恕罪。”说着便要下拜。

狄公微笑着扶住了他:“免礼吧,狄某身在江州多年,对德清先生早有景仰之意,却是今日才得幸与先生相见。”

“明公过誉了。”邓源居微笑道。

温开继续道:“这位是狄国老的东床,朝散大夫李仲闲。”

“李大夫。”邓源居笑得和善,神态中隐着一分难以觉察的伤感。

李仲闲拱手还礼:“邓先生,久仰。”

“这位是狄公之女、仲闲之妻,狄秀娘子。”

邓源居悄自打量她一番,内心既赞且防,口中只是笑道:“听说娘子是位奇女子,且工于诗画,果然气质不凡哪。”

“邓先生谬赞,我可不敢当。”狄秀恭敬而谦逊地笑了笑。

众人分宾主坐定。此时茶已备好,邓江命仆从奉上。邓源居浅啜一口,即问:“不知明公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狄公悠缓地回味了一口茶,才放下茶盏道:“没有十分重要的事,我们也绝不会在先生回江州的第一天就来此叨扰。狄某先请教先生几个问题,涉及浔阳城的安危,还望先生据实相告。”

邓源居见他说得郑重,料想此事一定非同寻常,于是肃容道:“明公但问便是,老夫一定知无不言。”

狄公遂道:“好。先生刚从洛阳回来,对吧?”

“正是。”邓源居点头道。

“那您在洛阳,可是有贡王李建这么个朋友?”

“嗯,是有这么个朋友。贡王其人爽朗风雅,酷爱书画,与老夫志趣相投,所以我二人可谓至交。”

“先生和贡王是何时相识的?”

“大约在六七年前吧。我二人一见如故,相识恨晚。之后虽见面机会不多,但也常有书信画作往来。”

狄公闻言淡笑:“也就是说,贡王与先生相知甚深。那他的笔迹,先生也一定认识了?”

“那是当然。”邓源居听他问了这么一大圈子,似乎现在才触到正题,不由暗下戒备,也才明白主人的担忧所在。

只听狄公接着道:“那就烦劳先生辨认一下,这封信是不是贡王所书。”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轻轻放在小几上。

邓源居带着疑惑取了信来读,这正是那天在劫财案现场从武师身上发现的那封信。他逐字细细看罢,点头道:“不错,这正是贡王的笔迹。”

“可以肯定?”

“肯定没错。”邓源居十分确定地道,“明公,这信您是从哪里得到的?”

“邓先生刚回江州,想来还没有人将此事告诉你。”狄公不疾不徐地说道,“两天前,江州发生了一起重大的劫财案:威明庄为洛阳大户护送财物,行至城西官道时遭到歹人攻击,十数位武师全数被杀,财产大半被劫。这封信就是在案发现场找到的。”

“什么?”邓源居惊道,“明公的意思是,贡王从洛阳送到闻蕉苑的财物被人劫去了?”

“正是。这财物是贡王送给先生的,因此这也算是先生的损失,你有必要知道此事。”

邓源居复又低头看信自语:“‘四月晦’,当时应去见他一面的,不然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了。”

“邓先生半个月前去了洛阳,并没有去见贡王吗?”

“老夫是去洛阳处理一些族内急务,事情纷乱,加之犬子在登封县公干,我又去那里停了两日,便急忙赶回了,并未抽出时间去见贡王,因此他并不知道老夫去了洛阳。”邓源居从容回答,“不然,老夫定不会让他急于将财物送到,那样就可避免夜行遭劫之事发生了。”

“夜行遭劫?”狄公猛然将敏锐的目光射向邓源居,“我未提及,邓先生怎知威明庄是‘夜行遭劫’?”

邓源居不动声色,只是平静地迎着狄公犀利的眼神,淡然一笑:“大凡杀人越货之案,都是发生在夜间的,这是常理,老夫也只是据常理推测;而明公刚才说武师是行至城西官道时被劫的,则当时他们一定是在往州城方向赶。明公有所不知,贡王虽好翰墨,却是个性急之人,一定是他交代威明庄务必要快些将财物送到,不能迟于小儿婚事太久,武师们才会连夜赶路,以致横祸发生。明公以为然否?”

狄公将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继而笑了:“然也,先生说得在理,威明武师也的确是夜行遭劫,是狄某唐突失礼了,还望先生不要介怀。”

邓源居亦笑了:“嗳,想必是明公查案心切,这也是为了江州安宁,老夫岂会计较?”堂上原本有些紧张凝重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既然如此——”狄公提高声音道,“抬上来。”

话音落处,四名州府役吏抬着两口大箱子走了进来。他们把箱子放在堂中地上,拱手施礼:“狄国老,温使君。”

狄公摆摆手:“辛苦了,你们下去吧。”

待役吏退下后,邓源居方不解发问:“明公,这是……”

“是要物归原主。”狄公说着,起身走到箱子前,打开了其中一口。箱中各式的金银珠玉登时照得诸人眼睛一晃,可那珠光宝气在这清雅的堂中却不免流俗了。“财物大半被歹人所劫,这是未被劫走的那部分。既然这是贡王送给先生的,那么我就把它归还与先生吧。”

“明公如此处理,我自然厚谢,可是……”邓源居有些犹豫,“此案未破,便将这些涉案的重要证物还与老夫,似乎,不太妥当吧?”

狄公眼睛一亮,迅即一扫邓源居,话语却是平和:“我本打算等到破了此案、追回被劫财物后一并归还,但这些财物毕竟是先生的,对破案也并无太大作用,所以还是归还为妥。不过请先生放心,此案既落在狄某手里,就不怕没有告破之日,你的损失一定会被弥补的。”

邓源居起座一礼:“多谢明公。”

狄公合了箱子,回身坐下道:“关于此案,我尚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先生。”

“明公请讲。”

“贡王有没有对先生提过,他要给你送多少财物?”

“没有,一两个月前我在信中向贡王提及了小儿邓笭的婚期,他只回信说到时定然备一份厚礼送来,但未曾说具体要送什么。”

“这可不太好办了。”狄公无奈轻叹,“是这样,这些劫财的歹人不仅取走了许多箱中财物,还推走了几辆车,使我们无法得知原有多少辆车,因此也无法推算被劫财宝的数目。唉,这贡王真是出手阔绰,为令郎婚事送来了这么多宝物,可惜都赔给贼人了。”他抬眸一瞬将邓源居面上一闪而逝的警惕尽收眼底,接着道,“他在给先生的信中还提到送来了些字画,但我们在清理现场时却没有找到一幅。先生也知道,金银有价玉无价,字画的价值更是不好估算,据先生看,贡王所送作品,大概可能价值几何?”

“这倒不好说,老夫虽好书画,却只用以酬赠友人,不曾得知书画市价。”

狄公唇边冷笑一晃,以目示意女儿。秀立即会意,温婉一笑开口道:“既然邓先生与贡王是笔墨知交,那想必您这里应该收藏有他的画作吧?”

邓源居一怔,道:“确有几幅。”

“秀儿不才,略通丹青之法,不知先生可否许我观几幅贡王的画作?”秀的语声依然清和恭敬,“这样也好对他的笔法风格有个了解,以便来日寻找被劫的书画,辨别真伪。”

邓源居思索片刻道:“几位请随我来。”说着起身招呼邓江吩咐了几句,引着狄公几人出了正堂,向蕉园一侧行去。

收藏书画的阁子僻处蕉园一角,蕉叶的影儿映在窗上,染得一片碧意。狄公步入阁中,顿感清气濯人肺腑,而眼前卷轴错落的景象亦是少有的厚重又淡雅。邓源居指着侧墙上一幅画道:“娘子请看,这是贡王的得意之作,《春郊图》。”

秀近前细看,见此图笔法精工,人物景致皆以重彩描绘细腻,显出一派温润的贵气,果非凡品。她不由赞道:“光华绮丽之下境界天成,洛上风味,从此休矣。多谢邓先生,我记得贡王风格了。”

“狄娘子评得妙。贡王论自己的画,也就在‘璞’与‘琢’两字之上。”邓源居微笑着,却见狄公正自欣赏阁子正中最大的一幅画,遂上前道,“明公喜欢这幅?”

狄公似未听闻,自顾道:“画绢旧而装裱新,没有落款,显是故人未完成之作。画中芭蕉大叶斜出,意态生趣,笔法洒脱而冲淡,可见画者是心系林泉之人;潇洒之中收势凝练,画者胸怀可容天地,奇人也。”

邓源居面露戚色:“这是故人绝笔,廿余年时光如瞬,芭蕉年年都像画上的一样好,人却不同了,岂能不令人废卷而涕零。”他说得伤感,客人也不免生出慨叹,阁内一时沉寂。末了温开提议请狄公游赏蕉园,邓源居才欣然请几位出了阁子。

阁外的蕉园经早间雨水洗濯,明亮清新得几乎要夺去云间日色。几人漫行其间,心绪皆为之一畅,言语也随意了许多。仲闲笑道:“邓先生,昨日令郎邓笭的婚事,办得可真是热闹啊。”

邓源居微一愣:“怎么,昨日李大夫也来了?”

“不请自来,先生不要见怪。”仲闲笑答,“我们本是陪大人来拜会先生的,不料您不在,不过也正好祝福了邓二郎。”

秀接言道:“昨日只看了正堂的布置,已见识了闻蕉苑的气派和风韵;今日有幸游赏蕉园,更是觉得苑中布局整齐中不乏随性,景物开阔中透着精致,更有芭蕉绿叶沁人,画龙点睛,处处堪称一流。”

“娘子过誉了。说起这闻蕉苑……”邓源居说着,停在小径上透过蕉叶环顾四周,“还是老夫参与设计的,一转眼也过了二十多年了。当初它并不叫‘闻蕉苑’,我拟的名字是‘听雨苑’,因老夫喜听雨落之声,故而名之。新苑落成后的第一个初春……”他顿了一下,看看仲闲,极轻的叹息如蕉叶上的微尘随着雨水滑落,“老夫在江州的一位挚友来此做客。他行至花园时,摇着头对我说,花园本应是苑中十分重要的一景,如果像这样只种些普通花草而没有独到之处,会使院落失色不少。因而他建议我在花园中多种些芭蕉,晴时日光下澈绿影斑驳,雨时更可闻雨打芭蕉的诗趣之声,如此一来,花园就会成为全苑之眼,为处处房舍增添无限诗画风韵。老夫听罢顿开茅塞,抚掌称妙,并请他为院落题写匾额。他当即挥毫写下了‘闻蕉苑’三字,现在正门上所挂的,就是友人二十年前题写的匾额。”

“原来闻蕉苑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这位友人可真是位高人。”狄公颔首微笑。

温开亦感叹道:“想不到我江州还有如此人物。先生可否告知这位高人的姓名?”

邓源居有意无意地掠仲闲一眼,怅然一叹:“二十年来物是人非,老夫实在不忍提及了。”

“既然先生不便说,那恕我冒昧了。”温开歉意又有些失望。

狄公敏锐地想到了什么,轻声问:“书画同出一位故人,对吗?”邓源居只微微点头,举步缓行向园外。

出了蕉园,狄公道:“我们还有事,就不多打搅先生了。”

“好,老夫送几位出门。”邓源居向门处伸手一请,同几人走到了正门口,方才微笑作别,“几位慢走,老夫不远送了。”

“邓先生请回。”狄公还了一礼,看他回转身,苑门随后关上,遂向狄宅方向而去。

仲闲落后了两步。出于忧虑和一丝好奇,他还是忍不住在最后时刻抬头望了一下闻蕉苑门上字迹挺傲的匾额。微风拂动匾上低垂的红绸,使那与其说他希望看到,毋宁说害怕看到的三字落款射入眸底——

“黄国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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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上一稿里邓先生半夜还能入城的bug改了。

关于书画的内容基本是胡诌的,不过邓先生和黄国公的关系参考了苏轼的《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废卷而哭失声什么的,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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