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之妖妖(黄芍限定版)

(现存最长情的)神狄同人创作者,神狄学博士后在读,不辅修钱学
文忠本命,怀英男神;努力对每个人物温柔以待
冷圈自娱,热度随缘。此心安处,幸与君逢

【神狄】偷天换日 五、蕉苑闻喜

神狄续文,承接江州案,首发百度神探狄仁杰吧。

私设和前文链接戳这里

对仗回目:已误闲居千古恨 应惜蕉苑两情真

去他的乐乎改版,去他的神吧易主。

就算哪个平台都无法安放我的脑洞,我还有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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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春在后堂外焦急地看着日影,一脸担忧,手中冒出的汗已浸湿了那封大红喜帖。

已经是辰时正了,一向谨慎早起的狄公却仍不见动静,西跨院那边亦是如此。虽说前日夜间他们三人讨论案情睡得晚,可也不至于晚到这个时辰啊,难不成出事了?他掂量着手中的请帖,低头想了想,终于再次叩门道:“阿郎,都辰时正了,温使君请您去议事呢!您没什么不舒服吧?”

依然静寂,没有回答。狄春心里很不踏实,猛推开了房门。

狄公还在安稳地睡着,这叫他多少放心了些。他于是上前轻声道:“阿郎,时辰不早了,该起了。阿郎?”他提高嗓门喊。

狄公这才睁开眼,看到满室的日光及榻前狄春关心焦虑的神态,隐觉不妙,猛然起身问:“什么时辰了?”

“都到辰时正了。”狄春说着取了衣物来,“想来是您昨天太累了,仆本不愿打搅您,可温使君……”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狄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秀儿和仲闲呢?”

“也没起呢,这说来也怪……”

“不对,有问题!”狄公一惊,也不顾狄春正在帮他系腰带,便赶到几边拿起茶杯,仔细验看内壁,然后掏出手帕在杯内一抹,将帕子叠起放回袖中。

“阿郎,怎么了?”狄春凑过来问。

狄公紧眉道:“恐怕是安眠药物,府里有人不想让我们到城北去,在水里做了手脚。你快着人去叫醒秀儿和仲闲,他们估计也中招了。”

“您是说,咱们府里有内奸?”狄春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利索地为狄公系上腰带,“仆马上去办。对了,温使君派人送来了这个,并请您到州府议事。”他将那大红请帖放在案上,退了出去。

狄公苦笑,已到了这个时辰,加上温开有求,看来今日是去不了城北了。真想不到,宅中的卧底竟如此神通广大,偷听了昨晚他们的对话,还在三人杯中下了药。今后在宅中,言行可要慎之又慎了。他如是想着,展开了那封请帖,轻声念道:“‘闻蕉苑二郎君邓笭新婚,拟于五月初六申时宴请宾客,恭请温使君惠临敝宅……’,昨晚只惦记着城北,竟疏忽了此事,好,甚好。”他放下请帖,不由微笑,继而取纸提笔写了张条子,同请帖一起用镇纸压在案上。随意用罢早膳后,他在千牛卫的护持下前往州府。

江州府如今已忙作一团,接连发生的大案让众人皆忧惶不已。温开一见狄公到来,忙将之请入府中,询问有关劫财案之事:“恩师,这是我拟好的表文,您看看还有哪里写得不妥,如果可以的话,学生马上派人加急送往神都。”

狄公接过奏表,略略看去,见他将贡王财物被劫之事的发现始末及初步调查结果都叙述得详略分明,颔首道:“写得很好,我就不改了。不过……”他目视左右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众人退下,温开方问:“恩师,您想说什么?”

狄公合上奏表:“这份奏表暂且不能送往神都。”

“为什么?如此大案,又涉及洛阳的贡王和威明庄,不具表进京于制不妥啊。”温开大是不解。

“正是因为事涉贡王,我才要你暂缓上奏。想来你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上月晦日,圣上突然降下旨意,召我等返回洛阳;同时圣上还有一份密旨,说京中贡王有变,命我等速归。圣上以密旨传达此事,一来是为了暗中调查处理,以避免掀起大乱;二来我想,是因为事情尚不明朗,贡王有变乱的迹象,但并无明显反行。如今算日子,元芳一行应该刚到神都不久,无论对贡王之事有什么发现,我们此时都无从得知。而一旦你将这份奏表送达天听,事情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文启,你清楚圣上的脾气,她对李唐宗嗣是相当多疑的,你告诉他贡王和江州的案子有关,就相当于在给贡王谋反找证据。到那时本来没有的事都能被编出来,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得以逍遥法外——这不会是你想看到的吧?”

温开沉思有顷,方道:“恩师之言使学生顿开茅塞,是我不明内情、考虑不周,险些酿成大祸。”他从狄公手中拿回自己的奏表,继而道,“可学生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兹事体大,隐瞒不报绝非长久之计,万一此事被其他人传入洛阳,我们岂不是落了把柄在别人手里,一旦圣上怪罪下来,却该如何交代?”

“据我目前的推测,劫财案和林长史被害案极有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为,只是我们手中还没有线索可以证明二者有关。随着日后调查的深入,我们可以将两案合并,再一同上报。这样也可以给元芳他们一些时间来调查贡王的事,若其真有反行,那江州之事他也不可能脱得了干系;若他是清白的,那他送到闻蕉苑的这一大批财物也就不会有问题,咱们得到的结果必对其有利。因此,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好手中这两桩案子。”

“是,学生已布置下去了,同时叮嘱他们切不可打搅城中百姓的正常生活。如此多事之秋,稳定人心应当和破案同等重要。”

“说得好。”狄公赞许地微笑道,“说说你的布置吧。”

温开展开江州舆图,将自己的布置细细对狄公说了一遍。狄公点头表示认可,同时做了两点补充:一是命少数精干机敏之人暗中关注城北院落,二是增派千牛卫协同保护林府的安全,并对这两点变动作了解释。全部说罢,时辰已近午时了,温开道:“您说的注意点学生都记住了。已经中午了,恩师请回吧。”

“就这么送我回去了,不对那封请帖解释点什么吗?”狄公将手指停在舆图上海晏坊闻蕉苑的位置,慧黠地笑着。

温开亦笑了:“恩师既明白了请帖的意思,学生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但请您以请帖上的时辰到闻蕉苑即可。”

“需要备贺礼吗?我可算是不速之客。”

“恩师多虑了,邓氏一族门第清高,对钱财珍宝并不上心;邓先生又好客,对上门祝贺的人都会以礼相待的。”

狄公点头笑道:“知道了,到时候还得借你这个使君的面子呢。”温开遂礼送恩师不提。

狄公回到宅中,狄春前来道:“阿郎早膳用得不多,仆让人备了午膳,娘子、郎子就等您回来呢。”狄公想着下午去闻蕉苑恐怕也吃不安稳,便吩咐摆膳,径向西跨院而去。

方至院前,便闻琤瑽琴鸣回荡,宫商错落间辨出那是一曲《怀古》[1],沉郁澹远,感人肺腑。此时恰到尾声,只听女儿在余音中问:“怎么突然奏这个?”

李仲闲淡淡答道:“在浔阳江上疏懒惯了,都忘了忧国是何种滋味,差一点连谱子也想不起来。”

“其实,不想的好。”

“如今,却不得不想。”

狄秀未接话,只轻轻一叹。

是不得不想了,狄公感慨着进了屋子,道:“仲闲说得是,忧国滋味是不可不尝的。”

二人起身见了礼,秀问道:“父亲上午去州府,有什么新消息吗?”

“都在书房请帖上写着呢,下午闻蕉苑。”狄公道,“我本也有意借此会一会邓源居。对了,你们上午暗中清点宅中人众,有结果吗?”

两人对望一眼,无奈摇头,仲闲道:“我们和狄春一起暗中把每个人的来路都过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但我感觉,此人一定还在宅中。”

狄公虽已料到会是这般结果,但还是不免失望,只道:“先不查了,事情尚不明朗,不能打草惊蛇,以后多留意些,我想他们定然还会有所动作。——都忙一上午了,用饭吧。”两人这才神色一松,同狄公出了屋子。

午膳间,仲闲似乎一直心事重重,饭用得不多,而且总是停箸走神。秀提醒了他两三次,他却只报以一笑,之后用膳不语。狄公默默看着,未置一词。仲闲吃得极少,因而先于狄公和秀儿吃完,坐在一旁饮茶,一面问:“大人,贡王真的与江州之案有牵连?”

狄公摇头道:“现在还不好妄下结论,但这种关联说小了算是没有,说大了也可大到密谋造反,因此在得到更确切的证据前,我不打算把劫财案报入神都。”

“可是万一圣上问您个欺君之罪,甚或有人利用这一点诬陷您和逆党勾结,又怎么办?”

狄公闻言置箸,道:“相信我,定能在圣上得知事发前找到有力的证据,证明江州两案的关联。就算真的找不到……”他怅然一叹,“我也不能为怕事后获罪,而命温开此时具表进京,让贡王坐下私通江州秘密势力、图谋造反的罪名,因为这还有可能牵连到太子,继而危及李唐复国大计。我岂能为一己之私而冒这个险?那将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他说到动情处,有些怆然。

仲闲与秀亦皆动容,秀温言道:“父亲丹心,苍天可鉴,小女感佩不已。您不必忧虑,这个案子定能顺利了结的。”

仲闲亦道:“仲闲身为宗室之后,亦当以大人为范,心系国运,为苍生计。”

狄公听着女儿女婿郑重的话,却开颜而笑:“人老多情,我不过发了几句感慨,倒把气氛搞严肃了。”

“所以呀,之后用饭时还是不说这些公事的好,没胃口的那位趁早用茶把嘴堵上。”秀轻轻一句玩笑方罢,那边仲闲一口茶就“噗”一声呛住了,他忙放下杯子,咳嗽着道:“让你多嘴,还真……咳咳,真堵上了!”

狄公朗笑不止。秀笑着给仲闲递了帕子,边帮他顺气边柔声道:“我知错啦,我多嘴……明明是你多嘴,提什么案子啊,就该呛你一下!”

仲闲笑着好容易止了咳嗽,心中却愈加无以平静。整个上午,他脑海中回荡的都是那天凌晨临归前那位老人的话:“两天后,我要少主人的答复。”可如今,两天已过了一天半,他依旧心乱如麻,难以决断。现下安定的天伦岁月,与沉淀廿载的仇郁旧念,及其所能带来的夙愿得偿的无上快感,他只能选一个,且一旦选定,就相当于同另一个选择中的种种可能决裂,很难再反悔回头。正如适才狄公的忧切之言,一失足成千古恨……

仲闲不希望有恨,更不知选择哪个会失足。

 

这是江南梅雨季到来前最后一个难得晴好的日子,日光却于午后带出种闷热冗长的疲惫感。

一如此时独坐调琴的李仲闲,倦怠地煞住指下余音,以手支颐而叹。他拿起茶盏,发现盏中已空了,便自嘲地摇头又放下。秀儿此时在书房同父亲说话,房中愈显空旷而寂寞。

“紫瑛。”他终于开口道。

侍婢紫瑛应一声进门道:“郎君有何吩咐?”见仲闲只一指杯子,她会意一笑,“您等着,茶就来。”说罢,掩门退了出去。

仲闲焦虑地将手指在杯子边沿画了一圈又一圈,答复,答复,半个时辰后就要去闻蕉苑了,自己岂有心思考虑慕闲居的答复?他出神地望着地上被窗棱割得四分五裂的日影,好似把心魂迷失在了那花纹繁复的暗处,光芒碎落身边,触目可即,却永也接不到。

忽有黑影闪过,地面上花纹一暗,窗户继而突兀地自行打开。仲闲警惕地走过去向外张望,并未发现可疑之处,惟见窗台上钉着一把匕首,上面插着一张纸条。他惊疑地拔下匕首掩了窗,走到案前背向门取下纸细看,见上面写着:“今夜子时慕闲居”,左下角落款处勾勒着一弯新月。他看罢迅速藏好匕首,只握着纸条缓缓坐下,感到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

朔月,那一钩落款的主人,亦是如今这个神秘组织的主人,曾经黄国公府的总管徐朔,看来注定不会放过自己了。他锁眉瞑目,回想着当日晚在慕闲居西花厅的那次会面——

棕布衣袍的平凡老者坐在灯影里,一双眸子蕴着犀利锁定对坐的仲闲:“这就是我们的目的,消灭武周,恢复李唐。这难道不是珣郎君二十年来的心愿吗?且不往大处说是为了李唐的天下,就算只是为国公复仇,你也应当如此。”

“若在三年前,我一定会义不容辞地答应朔叔,但现在不会了。”仲闲的语声平静亦坚决,“自从识得狄公,我才明白,为家国天下做事不是只有复仇这一种途径。狄公身为宰辅,上劝女皇以保太子,下护黎庶以稳江山,难道不也是忠心耿耿为我大唐谋福祉?若能这样保持下去,那么武曌百年之后,太子继承大统,社稷恢复自然指日可待。”

徐朔微微一笑,道:“郎君言之有理。然而武曌在位一日,李姓子孙就要提心吊胆一日,家国大仇就报不了,所以这少主人的位子,还望你能三思。”

仲闲方把茶盏送到唇边,闻言猛然抬眼道:“要三思的恐怕是朔叔吧!”他重重放下茶盏,一字一句不容任何回旋,“朔叔口口声声劝我入天党,为少主,报家仇,平国恨,且不说来日成功与否,一旦造反起兵,则朝野必会惊慌,生灵必遭涂炭!到时候天下大乱,朝纲崩摧,若突厥、契丹等戎狄之辈趁乱来攻,夺我中原河山,那试问:李唐的江山何在?我堂堂天朝岂有复存之理?”

徐朔一时沉默,只听仲闲接着道:“念在你我昔日情分,仲闲劝朔叔赶快收手,今晚说过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少主人’这件事,我也断不会答应。”说罢,他拂袖而起,便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徐朔起身叫道。

仲闲顿住身形徐徐回头:“朔叔还有何事?”

徐朔上前一步道:“郎君以为这件事还有收手的可能吗?”

“你的意思是……”仲闲不解亦不安地道。

“创建天党,反武复唐,本就是一条充满了险恶的不归路,我们既已在这条路上迈出了第一步,就再无法回头,现在,天党的命运就是李唐的命运,除了一直走下去,偷天换日,我们别无选择!”

“‘偷天换日’……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你所说的‘我们’又都指谁?”

“珣郎君聪颖,必然能想到的,这个计划一开始,就已将太子和贡王纳入了其中,当然也包括你——少主人。”

“太子和贡王?还有我……”仲闲沉默了,隐隐觉得自己已然被困在了这天网之中,身不由己。

徐朔微然笑了:“郎君明白就好。天意莫违,还望仔细斟酌。两天后,我要少主人的答复。”仲闲无语,独自缓步出了西花厅。

——沉思中的人霍然睁开双目,久远的记忆一幕幕上演如魔魇,手中纸条的份量越来越重。仲闲又将纸条细细阅了两遍,手指一紧将之揉成一团,微抿着唇角抬起双目。热风过处,适才那扇未关严的窗开了,西偏的日光骤然泻下,那光辉映在仲闲面上,使他迷惘却明亮的眸子里增加了一分可怕的坚决。

 

将近申时,狄公、温开、李仲闲、狄秀四人便装到了闻蕉苑。触目皆是喜庆的景象,从吹吹打打的乐伎到衣饰明朗的嘉朋;西日恰到好处地斜斜照着苑门,让那红绸半掩的匾额上挺傲的“闻蕉苑”三字也温润了许多:这一切无不令多日沉浸在扑朔迷离的奇案中无暇分身的狄公等人襟怀甫畅。

门前接待的仆从认得温开,听说另几位是使君的朋友,连忙一同请到厅堂落座。仲闲淡着神色不说话,秀只打量着周遭各色人等,两人全不似前来道喜的模样,倒是狄公慈和地笑着,要温开给他讲邓家二郎娶的是哪家的娘子。温开道:“新妇是叶家的娘子,邓二郎的姑表妹,闻蕉苑主母叶夫人的堂侄女。”

“倒是门当户对的一桩好姻缘。”秀听罢微笑,望着院中招待客人的绛服青年道,“父亲,您看,那位想必就是邓二郎了。”

狄公顺着女儿所示看去,见那弱冠郎君容貌俊朗,面上写满喜悦和满足,眉宇间清新浓郁的书卷气使人印象深刻,不由不令人猜度其父究竟是怎样一位翰墨名家。

说话间,吉时已到,轩敞明净的正堂中,宾客俱已入了坐席,三五闲谈起来;邓笭穿过人群,正与首席的一位老夫人低声说着什么。秀一看就发现了不妥,悄声道:“邓老先生并未出席,看来他还是没有回来。”

狄公道:“换言之,他在神都办的必是一件大事,甚至大过了儿女婚事。”

“您是说……”

“嘘,现在莫问,以免引人注目,无端生出事来。”狄公摇摇头,以目示意道。

秀默声应着,却见夫人叶氏已然起身,邓笭含笑立于母旁。众宾知道是主人要谢客了,便静待下文。叶夫人想必也是名门出身,言辞谦敬得体:“日前我家二郎大喜,如今宴请宾朋,多谢诸位贵客光临闻蕉苑。德清曾有句诗说得好:‘蕉苑一朝同席客,胜如十载异乡亲。’他本是热诚好客之士,无奈近来急务缠身,今日不及赶回,这也是我们失礼,我在此也替他道个歉。我不会饮酒,姑且以茶代酒,和笭儿一同敬谢嘉宾。”

邓笭也举杯道:“笭多谢诸位厚爱。”

众人笑谢了主人,大家共饮一杯后,便各自用饭谈笑,正堂中的气氛一如所有喜宴时应有的热闹轻松。邓笭此时下来与客人敬酒,斟了第一盏便径直走到温开面前,欠身道:“温使君是贵客,笭先干为敬。”说着举盏一饮而尽,之后为温开满上,“使君请。”

温开谢过后举杯而干,笑道:“令尊是我江州学界泰斗,素来为我所敬,今日本想趁此契机携友来访,不巧他却不在。”

邓笭这才注意到狄公三人,忙拱手道:“几位原来是温使君的朋友,失敬。”

狄公回礼道:“邓二郎不必多礼。老夫仰慕邓先生才学,既然今日令尊不在,那么二郎可知他何时能返回江州?”

“这可说不准。家父半月前去了洛阳,头几天捎信说是能在今日赶回的,也许被什么事耽搁了吧。老先生有急事吗?”

“不急,只是久闻令尊大名,欲求得一见罢了。”

邓笭带着些疑惑掠了狄公身侧的仲闲和秀一眼,淡笑道:“家父回来后,笭会向他转达先生之意的。几位慢用,笭就不多陪了。”

温开道:“二郎请便。”

待邓笭走远,秀方问:“父亲,这邓二郎刚才怎么那样看着我们?让人心里不自在。”狄公看看女儿女婿,和温开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笑了。秀更是不解:“怎么了?女儿的问题很好笑吗?”

温开笑道:“秀娘子看看你们两个,一个目光警惕四下打量,一个脸色冷淡心事重重,哪里像来给人家道喜的样子?”秀和仲闲相对一望,尽皆失笑。

“嗯,这样才像了。”狄公抚髯微笑,“保持这副表情,我们言归正传。刚才你们也听到了,邓源居确实去了洛阳,而且是半月前,贡王之事初被圣上觉察的时候。”

“洛阳,贡王……”仲闲重复了一遍,“大人的意思是,邓源居可能和贡王的事有什么牵连?或者说武师身上那封信是歹人为了栽害贡王,托名伪作?”

“这种情况我也考虑过,但他们伪造书信的目的何在呢?我们只要拿着这封信询问邓源居他与贡王的关系,再请他验看笔迹,就能真假立辨,即使邓源居此时不在江州,早晚也必会见到这封信,歹人多此一举并没有什么意义。”

“如此说来,这批财宝真的是贡王送给闻蕉苑的贺礼?”

“倒不如说……有人想让我们知道贡王送了这批贺礼。”狄公沉吟道,“我们姑且假设此信为真,那么从其内容来看,贡王和邓源居的关系定然非同一般,两人都爱好书画,想来应是挚友。”

“可是恩师,有一点说不通啊。”温开道,“既然两人是挚友,那么邓源居去洛阳就一定会去拜访贡王,他们不在一起盘桓,也至少该见过面。而贡王书信上的落款日期是‘四月晦’,算时间财物从洛阳出发时,他们两人应当已经见过了。既然如此,贡王又何必多此一举修书一封,讲明送财物的原因呢?”

“我先不忙回答,你来试一试,为这封不合情理的信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温开道:“嗯……有没有这样的可能:邓源居去洛阳是由于别的缘故,并未去拜会贡王。”

秀颔首道:“这倒是有道理,贡王不知道邓源居去了洛阳,所以才会在送财宝的同时写一封信。”

狄公却微笑摇头:“没道理。首先,文启,你曾提到过邓氏门第清高,并不在乎钱财之类的礼品;贡王身为邓先生至交,岂会不知?那么他送这么多金银财宝的目的就耐人寻味了。其次,你们也分析过,武师们连夜赶路急于进城,在路上遭遇了伏击,而他们之所以如此急切肯定是因为雇主也就是贡王有所交代。那么,如果贡王送这批财物仅仅是为了庆贺邓笭的婚事,武师只需按正常行程送到即可,又为什么要连夜赶路,徒增危险呢?有此两问,足以看出贡王的这批财物并不简单。”

“恩师说得是,既然财物不单纯是送到闻蕉苑的贺礼,那么这封信也就不会单纯是为了表明送礼缘由才写的了。”

“那么您说,贡王为什么写这封信呢?”秀追问。

狄公道:“要么是为了掩人耳目,让这些财宝至少看上去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去处;要么是在信里藏了某种暗语,用来传递讯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要把我们的关注重点转移到闻蕉苑来。”

秀若有所思道:“也就是父亲之前所说的,有人希望我们知道贡王送了财物到闻蕉苑,他和邓源居是挚友。”

“是啊,至今尚未露面的邓源居。”狄公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究竟和贡王还有江州发生的一切有什么关联?如果有关,他在整个事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他叹息一声,抬起头扫视整个正堂,道:“闻蕉苑的水很深哪!”

闻蕉苑这处种满芭蕉的小花园也是颇有一番深远意境的。此时天色已暗,夕阳渐隐,弯月独悬,夜空透出一种深蓝纯净的神气来,映衬着天幕下浓绿茂密的宽大蕉叶,使这并不宽敞的花园愈增静谧神秘之感,和笑语满室、喧哗热闹的正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双冷艳的眼从这蕉叶间探出,敏锐的目光直射向邓笭夫妇所住的东厢房——此时邓二郎正欣然快然地向那里走去,之后那人飞身而起,不知所踪,只留下几树蕉叶不住摇晃。

邓笭携着一分恰到好处的醉意推开了房门。触目一片柔暖明亮的光辉,红烛环映,帐幔低垂,而他的新妇叶娘子便安坐在这温存氤氲里,手执一卷古书,青丝垂落,侧颜静好。邓笭挥手命侍婢退下关上门,含笑走到榻旁,举手在她眼前一晃:“箫妹,等急了没有?”

“笭兄。”叶箫抬起头,笑望向自己的夫君,“哪能那么急啊,我知道今天贵客来得多,父亲又不在,礼数总该周全才是。只是不知父亲去洛阳忙什么了,不是说好今天赶回吗?筠兄也不来个消息?”

邓笭无奈一叹:“估计是父亲要办的事多,耽误了两天吧;至于阿兄嘛,守着他营缮少匠[2]的位置做他的清官,天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忙。”

叶箫诧异不解地望了他一眼:“他真的就那么忙吗?”

“唉,也许吧。”邓笭轻叹着,无比珍惜爱怜地端详着娇妻,犹犹豫豫地道,“或许等到哪一天入了仕途,我才会明白。”

叶箫闻言有一丝怅然:“我倒希望你能子承父业,潜心书画文章,远离劳碌官场。”

邓笭含笑道:“我心性也是不喜为官的,只要能遂我志,遂你意,我就一辈子不做官。”

忽然一个隐约的小黑影在窗外飞速闪过,似乎还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声响。二人同时抬头,邓笭起身问:“是谁?”他走过去打开窗向外张望,却只见园中芭蕉摇曳,天上星汉澄明。

身后叶箫亦站了起来,带着丝娇羞笑道:“我猜啊,一定是因为咱们刚回来住,哪个小婢淘气,想要偷听些什么吧。”

邓笭关了窗,回头狡黠地笑笑:“是吗?我可不会说多少甜言蜜语。”

“还说不会,我都听了十几年了。”叶箫嗔怪一句,继而幸福地道:“别的我都忘了,嗯……只记得一句,你说汉武‘金屋藏娇’,而你要‘蕉苑藏箫’。”

邓笭回到榻边拉着她坐下:“我可比汉武帝守信多了吧?”

叶箫又瞥了那扇窗一眼,真诚地凝视着夫君的双眸,深情浅笑道:“但愿。”

蕉碧烛红处,但愿,此夜平安。


【注】

[1] 《怀古》:古琴曲,据传为周文王所作。《琴苑新传全编》载:“按是曲文王作也。其曲澹远沉静,回古风于指下,孑孑然若遗世独立于无何有之乡也。鼓之者,抚今追昔,兴怀乎一唱三叹之间,有遗音者矣。”

[2] 营缮少匠:营缮监(即将作监,武周年间改称营缮监)副长官,从四品下。《唐六典·将作都水监》载:“将作大匠之职,掌供邦国修建土木工匠之改令,总四署、三监、百工之官属,以供其职事;少匠贰焉。……凡有建造营葺,分功度用,皆以委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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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bug,给邓筠改了个官职。(所以其实沙大应该是管建筑的……)

以及唐朝婚礼可以在娘家举办,婚后在那边住一阵子也没问题,和入赘不是一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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