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之妖妖(黄芍限定版)

(现存最长情的)神狄同人创作者,神狄学博士后在读,不辅修钱学
文忠本命,怀英男神;努力对每个人物温柔以待
冷圈自娱,热度随缘。此心安处,幸与君逢

【神狄】偷天换日 四、天网弥城

神狄续文,承接江州案,首发百度神探狄仁杰吧。

私设和前文链接戳这里

对仗回目:鬼门尚在鸿门外 天网何来法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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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义回到林府,虑及一路所见,不禁为江州的命运忧心长叹。

前一日暮时,他出城为林永忠寻选埋骨之地,宿于城外;今日下午回城,却发现城西的官道被封了,听说是有重大的杀人劫财案发生,只得绕道回城;到得城楼下又发现城门把守甚严,每一个进出之人都要接受检查;进城后见街巷各处也尽是州府兵卒,连千牛卫都全数出动了。他这才感觉到州城出了大事,不然何以城内城外官兵吏员都一片紧张?唉,阿郎刚被害不久,又生祸端,江州之事何时才能有个尽头呵!

如是感叹着回到府中,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锦娘。锦娘此时正跪坐在灵堂中,独自默然祷祝,闻得脚步声侧身道:“张义叔回来了。事情办好了吗?”

张义上前向灵位上了一炷香,跪坐在锦娘旁边道:“阿郎的埋骨之地已经选妥,石碑和诔文也都让人落实了,如今天气渐渐炎热,我想可以在初八,也就是头七之日安葬。”

“好,就这样吧,到时候还是你来安排。”

“是。对了娘子,我出城这半天,城里是不是又出事了?我回来时见官道戒严了,城门处的盘查也加强了,城里到处都是千牛卫,府里没出什么事吧?”

锦娘神色微变,犹豫着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昨晚有一批数目很大的财物被劫了,护送财物的武师车夫全数被杀,温使君他们正在查案。”

“看来这批财物非常重要,不然怎么连千牛卫都出动了?狄公想必也在调查此事,有他在,破案应该指日可待吧。”

锦娘忽有些戒备:“你看到狄公他们了?”

“那倒没有,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温使君肯定是要请他出马的。”张义轻叹道,“江州真是个多事之地啊,也不知害阿郎的凶手什么时候能找到。”

“不会太久了。”锦娘带着丝仇愤的快感出神地自语。

张义惊异地转头问:“娘子,你说什么?”

锦娘忙敛容答道:“哦,我是希望找到凶手的那一天不要太久。”

“但愿吧。对了,昨天晚上府里还平安吗?”

“都……还好,温使君专门调了人来保护我们,不会有事的。”锦娘怔愣一下方回答。

“信怎么样?”

“信很好,还在老地方,那是有望找到真凶的唯一证据,当然不能出意外了。”

“你还觉得那信和狄公有关?”

“可惜我找不到其他证据来佐证这个‘有关’。”

“嗯……娘子,恕我直言,那封信其实还……”

“那封信只有这一种解释,张义叔,你为什么总是想为狄仁杰开脱罪责?”锦娘激切地打断了张义本来思虑万千想劝解自己的话,“你难道不想为阿爹报仇了吗?”

“我怎么会不想,我想报仇的急切程度丝毫不输于你,但你绝不能意气用事,否则很容易被真正的凶手利用,结果只能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张义提高声音反驳,但仍句句语重心长。

锦娘闻言沉默了片刻,方轻声道歉:“对不起,张义叔,我太心急了,不该那样说你。信的事,我心里自有主张,你不要劝了。”说罢起身,凝神望了牌位小顷,缓步走出灵堂。

张义却仍跪坐在那里,眉头紧锁,心潮起伏。他总觉得自己离开的这半天必然发生了什么,不然锦娘的态度不会突然变得如此坚决。他相信狄公不会做出对林永忠有害的事情,可又没有凭据说服锦娘放弃那固执的复仇之念。这时他想,若能将信的事对狄公言讲,说不定就可以辨出信的真伪了,这个念头他已思考过了无数遍,可终究因了心底的一分不确信而未能实行,他害怕,怕万一锦娘是对的,狄公和凶手有关联,那自己可就真的无颜去见阿郎了。这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试探一下怎知真伪,如今的浔阳城风雨如晦,容不得他再踌躇了。

主意打定后,张义写了一封书信,说有重要内情需向狄公当面言讲,约他这两日城中一叙,叫心腹之人送往狄宅,自己则守在灵堂中等待回信。坐得片刻,他见炉里的香燃尽了,便起身去燃了新的供入香炉,却不经意注意到香炉下压着一把钥匙。那钥匙规矩地躺在炉子底座下,不像是有人不留神忘在那里的,倒像是被专门供于彼处的。他谨慎地将之拿起,掂在手中,看大小,应该是一把锁门用的钥匙,可为什么会有人把它供在阿郎灵前呢?

他正思而不得其解,却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见原是去狄宅送信的仆人正一脸惊慌地赶来。他快步走出灵堂问:“信送到了吗?狄公怎么说?”

那仆人慌张摇头,压下声音道:“张总管,你还不知道啊,狄宅都乱了,狄公失踪了!”

“什么?”张义大惊,一紧手中的钥匙,突然明白了什么,忙赶到府门前问守门的兵士,“今天上午府中都来过什么人?”

兵士答道:“清早狄国老来过。”

“什么时候走的?”

“这我倒没在意。”

这就对了,一定是娘子把狄公困在了府中!她怎能如此冲动糊涂呢!这么一来,若让上官知道了,问她一个私禁宰相的大罪,她怎么担当得起?不可,自己必须背着她悄悄放了狄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锦娘又会把狄公关在哪里呢?张义开始在脑中一间间筛选府里的房屋,必须是通常无人去的偏僻所在,却又得是个整洁体面的屋子,那么也只有一间符合这两点要求了。林永忠有一间放置不常用书籍的书房,从不让下人去整理,只命张义定期清扫,他去世后便更无人前往了。锦娘若困狄公,一定会选择那里。张义想着,握紧钥匙向那屋子赶去。

此时狄公已在房中被困了半日,眼看着地上的日影自西挪向北又向东,忧心着外面不知已乱成了什么样子,不知秀儿和仲闲夜半到底去了哪里,亦不知温开清早究竟为何出城。还有锦娘,她前日下午对自己还只是冷淡与怀疑,今日怎竟会这样仇恨冲动地把自己锁在府中呢?

他静坐屋中,沉思着种种变故,半日下来终于理清了思绪,却便于此时听到了开锁之声。继而门开了,张义快步进屋道:“明公,快跟我走。”

狄公知他是来救自己,便随他出了屋子,看他将门原样锁好,然后随之绕过屋子,穿过一片竹林,停在了院墙一角的侧门前。张义放下门栓道:“从此门出去右转,到第二个巷口再左转出坊门,沿街走到头就是州府。明公,娘子必是被歹人蛊惑,请您万勿怪罪于她。”

狄公微笑道:“不会的。对了,我问你,昨晚府上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仆不在府中,但仆问过娘子,她说没什么事。”

“不,肯定是有事的,否则她不会今天一大早就把我关在你们府内。这样,你回去后一定要尽量搞清昨晚发生了什么,并留心劝导锦娘。”狄公嘱咐道。

张义点头道:“仆记住了。您快回去吧,城里已经乱了,好像城外还发生了劫财案。”狄公谢过离去,张义掩上了门。

 

半日忙碌,全城搜查,还是没有找到狄公的下落,李仲闲、狄秀、温开都有些慌乱了。秀认为父亲有可能已不在城中,极力坚持要到城北的院落去一探究竟;可仲闲却说对手这么做定然是想拖延破案时间,并非真的要伤害大人,因此他们不会为之暴露太多,我们只需在城内搜索即可。秀想到昨晚之事,还是认为城北有太多的蹊跷,必须对之仔细探查;仲闲道已是酉时了,赶到城外天定已暗下,怕是找不到大人,还会有所损伤。

两人正在争论,忽有人来报:狄国老回来了!众人皆大是欣喜,秀长长吐一口气坐倒在榻上,仲闲忙问来人:“大人现在哪里?”

那人答道:“已由千牛卫护着往这边来了。”

“可有什么差错?”

“没有,狄国老很好。”

“这就好,这就好。”仲闲终于放下了心,“温使君知道吗?”

“国老直接去的州府,使君和他一道前来。”

“知道了,下去吧。”

那人退下后,秀便问仲闲:“你说这大半天父亲去哪儿了?”

“你今天可比平常心急很多啊,这么沉不住气,待会儿他老人家回来,一问不就知道了。”仲闲淡笑着抚上夫人肩头,“不过我觉得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歹人这样做并非想要伤害大人,而是想拖延时间,无论这次做下此事的是杀害林长史的神秘组织还是劫夺财物的那支力量,目的都在于此。”

“我也这么想。父亲该是快到了,咱们出迎吧。”秀说着起身与仲闲一同迎出,便见狄公与温开随众卫士策马而来,忙上前去执辔关切道:“父亲您可回来了!您还好吗?到底出了什么事?歹人为难您了吗?”

听着女儿一连声的发问,狄公心中感念,慈和笑道:“无妨,具体的事先不说了,快给我讲讲城外的劫财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秀亦不答,只一头扑在父亲怀中,激动哽咽地道:“您失踪了一个白天,我们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束手无策,只能往最坏的方向打算,现在想着还心有余悸。您倒说得轻巧,上来先问案子,让女儿怎么安得下心?”

狄公忽而体会到了有一个女儿的种种幸事,双目微润,轻拍着秀劝道:“傻孩子,你还信不过为父吗?你听说有哪一次我落在别人手里最后是我吃亏的?”

“那您说,您这大半天去哪儿了?”

狄公轻叹道:“林府。”

“什么?”秀惊诧地抬起头,仲闲、温开等也都觉出乎意料。秀摇头道:“真想不到……是锦娘?”

“嗯,是她。”狄公道,“林府的事绝不简单。好了,现不说这个了,天色都暗了,还是快出城看看劫财案的现场吧。”

“是!”众人齐声应道。

待狄公众人赶到城西案发现场时已是黄昏了,兵士们在四周点起火把,以使大家能看清现场的各处细节。狄公一面仔细观察周遭情形,一面问:“文启,你们上午有什么收获吗?”

温开就把上午三人对武师连夜赶路与劫匪大道设伏的分析简略说了一遍,并认为破解此案的关键应当是找到这批财物来自何处、送往何处,以便确定劫匪的来历和动机。

狄公听罢赞许点头道:“你们从伏击案发时的状态与大局入手推测分析,已经触及了此案的关键,非常好。不过,现场还有几处小破绽被你们忽略了。”

几人环顾现场,却并未发现什么。秀问:“父亲,这里有什么破绽?”

狄公双目如电掠过周围,银髯一动冷笑道:“欲盖弥彰!”

现场气氛瞬间一凝,仿佛就连那车辆财宝也都被他这一眼看得心虚颤栗了。温开似乎觉出些不妥,却又说不明白,遂恭敬道:“还请恩师拆解。”

狄公微然一笑:“现场存在三处破绽,其中以财物的破绽最为明显。你们来看这些装财宝的箱子,都是以锁钥绳索紧紧扣好的,若按《庄子》[1]的说法,这正是为盗贼提供了方便,他们只需将整箱的财宝担走即可,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撬开箱子盗取财物,并将之散落得满地都是呢?”

秀猜测道:“也许是这些劫匪贪财,在忙乱中哄抢箱子里的东西,才会使财宝散落满地吧。”

“秀儿,你忽略了我们的前提,这伙人不是一般的山贼,而是有组织有计划地前来劫夺财物的,因此就不会存在众人哄抢的情况,当然也不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将财宝全数运走,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故意制造了哄抢财宝的假象,以使此案从表面上来更为普通。”狄公说着,走到一辆车边捡起一个玉镯,那镯子温润莹白,在火把映照下柔和生光,一看便是上品,“这就产生了第二个问题,他们若想造成哄抢的假象,只需把少量财物随意丢在车边即可;但你们看这个玉镯,玉质细软,被弃置于地却完好无损,这就说明它不是被随意丢弃的,而是被专门小心地放在地上的。你们再看地上的其他物品,无论坚固还是易碎,都没有任何破损,这正常吗?这就说明,他们留下财物的目的,不只是迷惑我们那么简单。”

仲闲问:“那他们这么做还有什么原因?”

狄公微微摇头:“就目前所见,我们还无从得知这其中的缘由,但正如你们所说,这批财物的来路和去向必然都不简单,我们从这些残存的珠宝与车辙的深度,就能推测出雇主的不寻常来。而我所说的第二处破绽,就出在车辙上。”

“车辙?”众人不解。

“你们若留意,可以从地面上的车辙来推算车子的数量,我刚才粗略数了一下,大概应该有九到十一辆车,这个数字也可以通过威明庄死者的人数得到。但是现场却只有六辆车,也就是说,劫匪劫走了一部分车辆。他们这样做有几种可能,第一,这几辆车上有对他们非常重要的物品;第二,他们想让我们难以推算出其所劫财宝的具体数目。”狄公顿一下,接着道,“第三处破绽,则是现场这些黑衣人的尸体,全部是咽喉中刀,一刀毙命,而且他们的表情并未显出受伤的痛苦或搏杀的凶狠,可见这几人应是被同一个高手同时杀死的,且死得毫无防备,那么,这个高手定是他们的熟人。”

“杀人灭口,制造假象。”仲闲恍然道,“一定是他们的头领为了使现场看上去更接近普通的劫财案,才出手杀掉了一部分自己的下属,以造成双方各有损伤的假象,混淆视听。”

“正是如此。这三处破绽足以印证之前你们对劫匪的推测,这不是一起平常的劫财案,而是一次计划周详组织严密的劫杀;劫杀的动机也不只是劫财,而是另有隐情。”狄公道,“好了,可以清理现场了。官道封锁了一天,已经给百姓带来许多不便了。”

“是。”温开吩咐属吏清理现场,将尸体抬下去;又把未被劫夺的财物集中在一起,共装了两箱,暂先运回州府,以便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使君,这里有一封信。”一名吏员走来将一封信递与温开,“是刚才抬尸体时,从一个武师身上掉出来的。”

温开拿过信就着火光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邓源居先生亲启’,邓源居?怎么会是他?”

“怎么了?”狄公走过来问。

“恩师您看。”温开递过信道。

“邓源居……我记得闻蕉苑邓氏可是江州大户,其主邓公源居学贯古今,诗文书画绝伦,为人又谦和好客,在江州士人中声望很高,怎么此案竟会与他有关?”狄公拆开信封,但见信上写着:

德清雅鉴:

自去岁秋神都一别,久未相见,惟相观书画以遣兴,思甚。今闻令郎喜事将近,故赠金银珍宝数箱并书画数幅,以寄予思忆及庆贺之意也。

意长笺短,天涯比邻。

贡王建 顿首  

壬寅年[2]四月晦日

——“看来,‘德清’便是邓源居的表字了。咦?贡王建……贡王!”狄公看到信末的落款,再细看印鉴,着实一惊,“怎么竟牵涉到了贡王?”

“贡王有什么不妥吗?恩师何以如此惊讶?”温开不解地问。

狄公低声道:“京城密事,此地不宜诉说。文启,你可知邓源居住在什么地方?”

温开答道:“城东有一处清静的坊里,名叫海晏坊,邓先生的宅邸闻蕉苑就坐落在那里。咱们要去拜访他吗?”

“这是当然,此案中被劫的财宝本来都是要送给他的,有必要让他知道这些。”狄公说着,语转深长,“我们也有必要知道,他与此案到底有何关联。”

 

此夜,狄宅书房的灯光注定将长明了,为着白日的万般蹊跷同夜色一并罩上心头。

狄春轻手轻脚地奉上茶,退出去掩上了门,他知道阿郎和秀娘子、郎子是有极重要的事要商议的。三人却都无心饮茶,只默默坐着,回想着适才邓氏闻蕉苑前守门的仆从歉意的话语——

“使君,真是对不住,我们阿郎不在家……

“他去洛阳已经一二十天了,连几天前我们二郎君的婚事都没赶回,还是叶娘子家一力操办的,具体的事仆一个下人也不清楚。

“不过明天,二郎君和娘子便回来住了,还定了要大宴宾客,想必阿郎明天就能到吧。”

——狄公再一次浏览贡王的信,道:“这明显又是一个破绽,既然邓源居去了洛阳,贡王又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呢?为什么还要在信中说‘自去岁秋神都一别,久未相见’这样的话呢?之前咱们还分析说这批财物的来路和去向必然都不简单,如今这一点果然被印证了。邓源居其人我并不了解,因此不好对他妄下定语;但最不可思议的是,此案居然会牵涉到贡王。洛阳的事扑朔迷离,尚无任何端倪,可事情竟会先在江州发生,这并非吉兆啊。”

“不错,算日期,元芳他们应该也刚到洛阳,还不可能对事情有更多了解,因此,我们只能从这边的事入手。”秀点头道,“父亲,您说这次的劫财案会不会与林长史的死有关联?”

“不好说,但是两者都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事,作风严谨狠辣,又都发生在江州,若说不是同一个神秘组织所为,那这样的巧合几乎是不存在的。但这也只是凭空推测,要找到这两个案件之间的内在关联,我们还得从手头已经掌握的线索出发。而这些线索中,首先要看的就是林府,是锦娘。”狄公停下来浅啜茶水。

秀趁机问:“父亲,您该告诉我们白天在林府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吧?锦娘到底做了什么?”

狄公轻叹,将白日自己被请到林府、被赚入书房困住、半日后幸得张义相救诸事大略说了一遍,之后道:“所有问题的症结都在锦娘。你们有没有发现,对比这两次我去林府,她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果说昨天她对我还只是怀疑和戒备,那么今天她就明显已认定了我是害她父亲的元凶,并且已构思好了一个复仇的计划。一夜之间能有如此大的改变,这说明了什么?”

“一定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导致锦娘的态度产生了变化。”仲闲道。

“不错,没有外在力量的推动,一个人是不可能自己在短时间内产生这样的变化的。那么什么事情,才会使锦娘突然确定了我就是凶手,并且一心要除我而后快呢?”

仲闲微一思虑道:“大人,昨天晚上您提到,锦娘之所以对您只显露了少许怀疑,是因为她并没有证据可以说明您和她父亲的死有直接关联,她是被真正的凶手利用了,但还没有完全被利用。所以我猜,有可能是凶手给了锦娘更多对您不利的暗示,她因此对您产生了更深的仇恨。”

“很好,这也是目下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狄公颔首,“我猜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昨天夜里,不速之客悄悄潜入林府,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暗示锦娘我是她的杀父仇人,从而使她对此深信不疑。那么,这个神秘来客又是用什么方法告诉锦娘这件事的,可以既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促使锦娘下定决心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借他人之口说自己之事,而这个‘他人’就必然是林永忠了。”

“父亲的意思是,假借林长史显灵,来暗示您是凶手?”秀惊叹道,“这一招真是阴险,假托幽冥之口行使自己的阴谋,一般人都会因敬畏鬼神而轻信,这些隐在暗处的人也不必暴露自己,真是一举两得。”

仲闲神情黯了黯,只点一下头,没有说话。

狄公接着道:“但即便是有人暗示,仍不可否认,锦娘手里必定有一件可以指认我与林永忠之死有关的重要物证。上午她对我说:‘先父的遗物暗示,您就是凶手’,可见这东西是林永忠留下的,或至少表面上是他留下的。据我们昨天的分析可知,此物很可能涉及了那个叫‘天’的神秘组织的机密,而与这个组织有关的,目前也只有城北的院落了。怎样才能把这些断续的线索联系起来呢?这一切所围绕的那个核心又是什么呢?……对了,仲闲,秀儿,昨夜你们在城北有何收获?”

仲闲猝不及防,惊异反问:“大人怎么知道我们去了城北?”

“江州旧事,眼下大案,齐指所在,岂得有他。”

“大人说得是。我昨夜确实去了城北的院落,也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景象:有一间侧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明显是经常有人光顾的;那房子里挂着一幅画,落款处有一枚印章,正是一个被圆圈圈起的小篆‘天’字。”

狄公抚髯点头:“看来我们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院落果然和林永忠被害案有关,这个小篆‘天’字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的秘密。还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了,其他的屋子倒都是一色的尘封破败。”

“那间屋子在什么地方?”

“进入院落后沿左侧回廊向里走不远,大概是西花厅的位置。”

“西花厅……这就怪了。秀儿,你还有什么发现吗?”

秀据实答道:“我只是清早找到仲闲时听说了此事,并不曾亲身去那西花厅查看。”

“哦?”狄公微微诧异之下望向仲闲,“仲闲,为什么夜半出城?”

仲闲踌躇着道:“我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总觉得那座院落和先父有什么联系,因而难以入睡,就夜半出城去了那里,可是并没有想起什么,却无意中发现了那间奇怪的屋子。”

狄公闻言轻叹:“你心中不安,我可以理解,毕竟江州之案初发端倪就是在你这里。但目前还没有明显迹象表明此案与黄国公有涉,因此你也不必太过忧虑紧张,谨慎一些就好。”

“多谢大人关怀。”仲闲浅笑应道。

秀却正自想着昨晚那个弯刀凌人的“映天使者”,他竭力不让自己进院落探知仲闲的行踪,可见仲闲在那里定是见了这个组织的核心人员;而仲闲是主动出城的,那就说明,他所见的一定是位故人,因此暗中做下江州大案的这个神秘组织必然与黄国公有渊源。看来,他们是不会放过仲闲的了。思索间,听到父亲问自己在想什么,她才回神道:“我在想院落的事情。我认为咱们应该对院落进行一次深入的探查,就从仲闲提到的西花厅开始,看看院中究竟还有什么蹊跷,这或许能对咱们手头的案子有所启发。”

“太宽泛了,不妥当。”仲闲摇头道,“那院落方圆半里,房舍近百间,不要说其中还可能隐藏着几多危险,就算只是派千牛卫简单搜查,一遍下来也需要一整天功夫,万一打草惊蛇,断了现在手中的线索,岂非不妙?”

狄公道:“仲闲说得有理,此时我们需要沉得住气,有针对性地进行探查,切不可漫无目的地大海捞针。不过秀儿的提议也很好,我们的确有必要再访院落,但不必大动干戈,只我们三人,改日轻装简从前去,足矣。”

“是女儿太心急了,就听您的安排吧。”秀应道。

狄公却微然一笑:“若听我安排,明日先去林府。”

“我不同意。”秀断然道,仿佛忘记了长少礼数,一字一句中却尽是对父亲的敬念,“锦娘现在一定已经发现您离开了,对您的恨意肯定会更深一层,您若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如今江州奇案连发,一刻都离不得您,万一出了事,我们……可怎么办?”

“是啊大人,应该先让锦娘自己静一静,想清楚这几天的事情,您如果直接再去,怕是危险。”其实仲闲心中有一个角落是希望大人去林府的,否则他必会选择城北;但自己依然如是劝了,未加思索。

狄公本有另一个计划,然而面对女儿女婿的恳切,竟破例于感念中让了步:“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明天,咱们去城北。”秀松了口气,恬然笑了。

几人议定次日之事后,夜已深沉,便各自前去歇息。

而狄宅中不寐的暗影也在此时忙碌了起来,那一点幽晦的灯光已悄然袭向宅中最重要的角落。

同时,林府凄暗的白烛不灭,闻蕉苑明艳的红烛不歇,城北院落幽篁深处的灯光亦不绝:星星点点处已然连缀成了一张弥天大网,将整个江州,甚或整个天朝尽捕其中。


【注】

[1] 《庄子·外篇·胠箧》中有言:“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滕、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滕、扃鐍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意在说严密的防盗手段最终会被盗贼所利用。

[2] 壬寅年:即长安二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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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邓源居的名字很不唐朝……只能再编个字补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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