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之妖妖(黄芍限定版)

(现存最长情的)神狄同人创作者,神狄学博士后在读,不辅修钱学
文忠本命,怀英男神;努力对每个人物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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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狄】偷天换日 十、王府奇客

神狄续文,承接江州案,首发百度神探狄仁杰吧。

私设和前文链接戳这里

对仗回目:王府筹谋图下卧 市坊奇客酒中寻

本章上一稿bug很多,所以改动也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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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提象门外西望上阳宫,殿堂亭阁在夕晖映照下皆华美绝伦,李元芳却只感到夜色提前笼上了心头。

这已是他们到洛阳后的第四个黄昏了。三天前的下午,一行人在五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后到达洛阳,刚在狄府安顿好歇得片刻,就有内侍到府上传女皇口谕,说圣上急召李元芳入宫觐见。元芳忙换了官服,随内侍前往上阳宫。

武皇在观风殿接见了他。她先简单问了几句江州之事,然后屏退众人肃容切入正题:“元芳,你应该已经看过密旨了吧?”

元芳拱手道:“臣已看过。旨意上说‘贡王有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武皇叹道:“贡王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他是个十足的文人,酷爱书画,为人风雅,从不参与政事。朕准他居于洛阳城中,也是为了就近看管,预防意外。可意外偏偏发生了,半个多月前,一向好客的贡王突然闭门谢客,深居简出,行事反常。于是,朕暗命内卫监视贡王府,发现他总与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来往,那些人经常深夜出入王府,每次都要待上好几个时辰。朕有种直觉,此事非比寻常,为防事情再发展下去酿成大祸,朕急召你等进京,希望狄怀英能彻查此事。没想到,江州竟也出事了……”

“陛下无需忧虑,狄公定能尽快破解江州之案赶来的。”

“朕相信狄卿的能力。”武皇摇了摇手中的文书,那是两天前江州驿卒送来的狄公针对江州之事的奏疏,“也相信你的能力。元芳,对贡王之事,你有何看法?”

元芳略加思忖后道:“贡王不涉政坛、潜心书画已经这么多年了,不可能突然之间性情大变,密谋造反;可他交友广泛,这些朋友中难免会有心怀叵测之人。因此臣以为,贡王可能是受人蛊惑,心生异念,才做出糊涂事的。如果是这样,那只需找出生事的人,风浪自会平息。”

“嗯,有道理。”武皇点头道,“狄怀英接到密旨后怎么说?”

“狄公曾与臣议论过此事,他认为贡王是个不通政事的文人,而且又处在李姓宗嗣这样特殊的位置上,按理说不会有异动,所以他觉得贡王之事背后有可能另有隐情。”

“李仲闲的反应呢?”

“仲闲是宗嗣,不便多加评论,他只说以贡王的性格,本不会这么做。”

“‘以贡王的性格’……”武皇敏锐地眯起了眼睛,“他和贡王相熟吗?”

“那倒没有,只是同为宗嗣,多少知道一些。”

“朕知道了。此事的确很蹊跷,朕打算调查清楚后再做定夺。元芳,朕命你暗中探查此事,一定要设法摸清王府那几个客人的底细,探知他们在做什么。旨意会随后下达。”

“臣遵旨。”元芳拱手领命。

当夜,元芳奉了密旨,即刻换了便装前往贡王府。王府坐落于洛阳城北铜驼坊,面临洛水,高树环绕,夜间更是格外清爽怡人,这在夏日的神都极是难得。

而元芳自是无心去赏景的,他看重的是王府内外那些碧叶葱浓的大树,茂密的枝叶为他提供了绝佳的庇护。他听先前监视的内卫说,近日夜半来访的客人多走后门和东门,于是就先去了后门,在一株树上藏好,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周围。此时,三更的鼓声响起,随之响起的,还有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虽然那位行人尽量把步子放轻,但那突兀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仍清晰可闻。脚步平稳均匀,可知来者是个习武之人,正当壮年,气度沉着从容。元芳侧耳细听,辨明声音是从西边来的,循声望去,但见一个披深色斗篷头戴兜帽之人走向这边,其面目隐在帽下看不分明。那人走到后门前停了下来,在门上轻而快地敲了四下,停得片刻,又单独敲了一下,然后垂手静立。

待得少顷,门内传来谨慎的低语:“首联出句。”

那人低声应答:“‘竹傲风拂雨易闻’。”

门这才缓缓打开,一个仆从打扮的人现身低声道:“人都到了,就等拂翼仲使您了。快进来吧。”

那人进门后问:“轻风使者呢?”

“使者也是刚到,已经进去了。”仆从引着他向东走,“老地方,可轻风使者毕竟是第一次来……”

“嘘,少说话。”那人冲仆从抬起手,一面停下来警惕地望了一眼围墙方向,才接着道,“走吧,以后记得别多嘴。”仆从连声应着,引客人继续前行。

元芳知道那客人是注意到了他在树间移动时发出的声响,但幸而此夜有风,也算是为自己打了掩护。他屏息停得片刻,便继续追着那两人向东而去,看到客人走进灯火未灭的东厢房,掩上了门。元芳随后从树上跃起,施展轻功掠过夜空,在一处处房顶悄步飞走,最后轻稳地落在东厢房的屋顶。他挪开瓦片向房内看去,可内中除了一张床榻,一张几案,墙上的两幅字画和四扇红木为框、山水为画的连屏外,别无他物,更别提人了,来客竟凭空消失在了屋子里!元芳脸上现出惊疑的神色,心想这屋子里一定有机关,有意进入屋中一探究竟,又怕惊了对方反倒不妙,于是盖好瓦片,抽身离开,打算再去府中其他地方看看,希望能有所收获。

元芳不看正房,只留意各处偏房及此时仍有灯火人声的地方,一圈转下来,并未发现什么反常之处。最后,他来到了花园旁一间不太起眼的小屋,屋子四壁上挂满了字画,看落款都是友人赠与贡王的,也有个别几幅是贡王自己的作品。屋内靠墙置有一张桌案,上面放着书画用具和一轴半卷的字画。他走过去将之展开,见那是一首七言绝句:

七弦伴我洛江行,衔却夕云换雨晴。

子夜挥杯篁竹调,共谁忘反共谁听?

落款处题着:“邓源居夜泛洛水赠贡王 长安二年四月廿三日子时”,并有一闲章,文曰“诗成雨落易闻蕉”。“这个邓源居倒是有兴致,大半夜泛舟作诗也罢了,还连作诗的时辰也注上,生怕贡王不知道他的诚意吗?”元芳看罢失笑,把字照原样卷好,离开了小屋。

他回到东厢房顶,取了瓦向内观望,可房中仍是空无一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房中的一切,料想已过了这么久,那客人也该有动静了。果然,屋中传来些声响,却听不出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元芳绷紧了神经,凝神细看。可就在这时,案上唯一的灯烛忽地灭了,屋子霎时陷入黑暗,什么也看不分明,只有杂乱的脚步声与断续的低语声间或传来。片刻后,房门开了,屋中走出四人,其中便有那位披斗篷的客人。另外几人中,当先是位锦衣玉带的中年人;他身旁一人躬身提着灯,看起来是府中执事;末一人一袭布袍,头戴幞头,面上蒙着黑布,腰间佩有长剑。

那位锦衣中年人开口道:“拂天门二位是在我府上歇息,还是返回下处?”听口气,此人当是这府第的主人——贡王李建。

那蒙面人道:“在此歇息多有不便,这就告辞了。”他将声音压得很低,似在掩盖自己的真实嗓音。

“既如此,我送使者离开。”

“有劳郡王了。”蒙面人随贡王进入王府花园,停在一座藤条环绕的小凉亭中。元芳亦随之靠近花园,但因怕惊动几人,他只守在较远处,夜又黑,藤又密,看不清几人动作,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过了一会儿,执事掌灯转出小亭,却只有贡王和斗篷客两人出来了,那个被称作“轻风使者”的蒙面人却不见了。两人出得花园,拱手作别,贡王走向后堂,斗篷客则轻车熟路地从后门离开王府。

元芳衡量一下,随即跟着那客人向北走去。客人身手敏捷,出铜驼坊后一路向北,避开巡夜的金吾卫,跃进了左侧的思恭坊,捡了一条店面林立的小街穿行而过——这里靠近北市,旅舍酒肆等铺子排列密集,这些白日里热闹喧哗的所在于夜半时分都寂静黑暗得可怕。元芳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他,随他转入思恭坊西侧的清化坊,看他进入一处平常的院子,掩上门,院中的灯随之亮起。元芳跟到院子前,发现那是一处小酒楼的后院,酒招上写着“福长”两字,便将其位置默记于心,转身回府。

次日,元芳和如燕乔装前往清化坊,假扮外地旅客侧面打听那福长酒楼,得知酒楼主人名叫常翼,为人和气,生意也不错。适时正值日中开市,北市附近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二人便与同行的张环进入福长酒楼,一面要些酒菜随意吃着,一面观察着楼内诸人的行止。以元芳的想法,此人既开酒楼,必是以做生意为掩护,暗地将酒楼作为一个秘密联络点。可三人观察了半顿饭工夫,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更没见着主人常翼。于是如燕心生一计,拿过案上未开封的那坛酒打开,使个障眼法往里搀了些水,然后冲元芳、张环使个眼色。二人立刻会意,都把酒碗凑上来说:“来,咱们喝酒。”如燕微微一笑,为二人满上。元芳笑着举碗而饮,可才抿了一口,就勃然变色,把酒碗“啪”地砸在地上怒斥:“店家!”

酒楼里的客人被他这一喊,全都往这边看;那小伙计忙赶过来恭敬地问:“这位郎君,怎么发这么大火啊?”

元芳指着案上那坛酒怒道:“你做生意不实在,往酒里搀水!叫你们主人来!”

小伙计一脸委屈地作揖:“哎哟郎君这可从何说起啊?小店在清化坊开了这么些年,可从没出过这种事呀!”

“没出过?怎么就让我给撞上了!”元芳愤然拎过酒坛,“你自己尝尝!这里面到底搀没搀水?”

伙计吓得不敢接。张环尝了口碗里的酒,夸张地把酒全吐到了地上,帮腔道:“就是搀水了,这什么味儿嘛!来,你也尝!”说着不由分说倒了一碗塞给伙计。

伙计抖着手接过,方喝半口,就放下碗连连拱手:“几位息怒,息怒!是小店的酒不好,我、我给几位赔一坛新的,这顿酒菜不要钱!不要钱!”

元芳板着脸道:“不行,我要见你们店主!赔钱事小,可你们以这样的态度欺诈客人,实在可恨,店主必须和我说清楚。”

伙计吓得就差磕头了:“求您千万别去惊动我们主家,他这个时候从不让人打扰,仆要是扰了他,就得丢饭碗呀!”

如燕看闹得也差不多了,就上前去扶起小伙计温言道:“你也别为难,家夫[1]他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不和你家主人把话说明白,他是不会罢休的。不如我随你一同去请店主来,这样你就不用担责任了,好吗?”

伙计见她和善,忙应道:“好,好,娘子请随我来。”于是就要引着如燕到后面去。如燕回头冲元芳眨眨眼,便跟着走了。

“是什么客人非要见常某啊?”两人刚走没几步,便听到一声从容的话语自后面传来,声音并不大,却能让身处嘈杂大堂的每个客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元芳循声望去,见一人从屏风后徐步转出,那伙计忙叫一声“主家”苦着脸退到了一边。那人有三十余岁,身形挺拔,面容端正,一身布衣丝毫不减其沉着气度,稳健的步子与昨日铜驼坊中所闻分毫不差。打量得一番,元芳才应道:“是我要见你,你这商人太狡猾,竟卖给我们兑水的酒,今天我非要一个说法不可。”

常翼笑着一拱手:“这位郎君您消消气,坐下来听我解释。不瞒您说,常某经商是最讲信用的,从不欺骗客人,在座的也有很多是我酒楼常客,可以证明某此言不假。今天让您碰上了搀水的酒纯属偶然,应该是手下人失误所致,常某在此给几位道歉了。”说罢深深一揖。

元芳起身道:“店主这么诚恳,反倒显得我不通情理了。要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嗳,该赔还是要赔的,这顿酒算常某请客,你们不必付钱了。”

如燕笑道:“常店主真是和气生财,今天请我们一顿,来日我们成了这儿的常客,那这钱还不是成贯成贯都跑店主账上去了?”

常翼大笑:“娘子可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今日既是常某请客,那某就与几位喝两盅。”便命伙计另取了佳酿同元芳三人共饮。

元芳假称自己是外地来京游览的,问店主在这儿经商多久了。常翼答:“其实也只有三年。常某略懂些经营之法,来洛阳后就在清化坊开了这家小酒楼,蒙客人们抬举,也算小有名声。你们既远道而来,就应该用些洛阳的特色酒菜才对,南市那边要比北市热闹许多。”

“是么?那我们改天也去看看。”元芳道,“对了,贵店经营住宿吗?”

“不经营,几位若想寻住处,出了小店右转,走不多远就有家客舍。”

“那多谢了。”

三人就这么与常翼闲谈着白吃了一顿,吃罢后常翼殷勤地请几位再来,元芳笑谢了。出了酒楼,三人离开清化坊本打算直接回狄府,可刚走出几步便发现被人跟上了,于是放慢脚步假意欣赏神都风光,一面汇入人流涌进北市,总算在熙攘人群里甩掉了尾巴,飞速离开。

“这个常翼绝不简单。”回到狄府后,李元芳严肃地道,“言行从容,滴水不漏,表面是个商人却身怀不凡武功,贡王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江湖朋友!”

如燕思索道:“你上次说王府的人叫他‘拂翼仲使’,而叫那个蒙面客人‘轻风使者’,想必这两个人应该隶属同一个神秘组织,他们接近贡王可能是要达到一个目的,从贡王那里得到什么。”

“你说得不错,本来我想贡王只是被人蛊惑而有异动,只要找到异动的源头就能解决问题,现在看来恐怕远远不够,这后面有更大的阴谋,我们还得知道他们接近贡王的具体目的。我看不如从王府的密道入手调查,修密道需要雇工匠、搬运土石,一定有迹可循。”

“那下午我们分头行动吧,你去打听王府修密道的事,我以铜驼坊为中心,去周围的坊里找蒙面人的相关线索。”如燕指了指墙上挂的神都舆图,“这个轻风使者既然是从密道进入王府的,那他的藏身之所肯定在铜驼坊周围的两坊之内,他们不敢在洛阳城挖更长的暗道。”

元芳应了如燕的话,去内卫府拜访负责贡王一案的乙部阁领周臣,询问王府近几月有无雇工之事。周臣已得了圣谕,知道元芳在替狄公先行收集线索,不敢怠慢,很快就命人调来了冬官[2]下辖百工三个月来的派遣详情,众人仔细查阅比对一番,却是毫无收获。

元芳想起如燕对那蒙面人行踪的猜测,问道:“那条密道,会不会是测算好距离和方向后,从周围其他坊里挖过去的?”

“应该如此。”周臣道,“其实内卫已将近来出入贡王府的人员都核查了一遍,如果有修密道这样大的动静,早该发现了。只是冬官的记录里,找不到铜驼坊一带的任何可疑工事。我已派人去调营缮监的工匠记录,也许能有线索。”

“那就辛苦周阁领了。”

等不多时,下属气冲冲空着手返回,说是营缮大匠在西京长安数月未归,少匠则去了嵩山修缮三阳宫[3],其余官吏不敢任人调走大量卷宗,还请周阁领签署借阅凭证。周臣闻言冷笑:“这个营缮监,仗着两位长官都圣宠优渥,会奉献广厦宝器讨圣上欢心,连内卫的面子也敢不给。罢了,明日再说,李将军先请回吧。”

元芳不想瞧内卫脸色,又见日已偏西,便辞别周臣回到狄府。此时如燕仍未回转,他不禁有些担心。如燕只听了自己的讲述,知那蒙面人听声音当是壮年,身形颀长,藏在距王府不远的坊市之中,可这几点特征聊胜于无,让她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探访呢?正思忖间,却听外面有人道“娘子回来了”,便迎了出去,抬头见如燕面色沮丧地拖着步子走进来,料她无获,便未开口相询,只默然坐下。

如燕铩羽而归,自然是阴着脸,看到元芳神色关切,不禁顿足而叹:“这蒙面家伙,当真害苦我了。我带着张环他们,在铜驼坊周围的五个坊里打探消息,忙了半天只走完了三个,却一无所获。后来我一想,这个人既然蒙着面,又从密道入王府,当然是不愿别人知道他是谁,那么他的藏身之处肯定很隐蔽,出门也会乔装改扮,我们这样打探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真是白费力气了。”

元芳暗叹对手深藏不露,同时激将道:“就给你派这一项任务,才半天你就泄气了,看来啊,只有本将军亲自出马才行喽。”

“诶,有你这么瞧不起人的吗?你大将军行,你倒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如燕俏脸含嗔,白了他一眼侧过头去,“可惜咱们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挨户搜寻,圣上只让暗中调查……有了!那个蒙面人,是不是叫轻风使者?”

“是啊,你想到了什么?”

“他是使者,开酒楼的常翼是仲使,比他低一级,所以要听他指挥,那他们两个就肯定得见面。我们从常翼入手,不就能找到他了吗?”

“你这主意不错,可以试试。”元芳频频点头,“咱们今晚分头行动,你……”

“你大将军亲自出马,去盯着常翼。”如燕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元芳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这是报复自己适才激她之言,便问:“那贡王府怎么办?”

“当然是交给我这小女子了。”如燕狡黠一笑。

是夜,二人分头行动,对探得蒙面人讯息之事虽非志在必得,却也十拿九稳。孰料四更天后,二人却同时空手而归。元芳道常翼在宵禁后一直待在清化坊福长酒楼的后院,二更天灭灯安歇,屋中便只剩了黑暗寂静。他想此人三更左右必有动作,便耐心等待,可直到三更过半也未见异动,没有一人离开小院,甚至没有一点反常声响从院子里发出。元芳大奇,潜入院中查看,见那常翼仍好端端安睡在榻上,心中又气又笑,却不甘心,又到前面的酒楼搜查一番,还是一无所获。如燕道贡王晚膳后便钻进了一间挂满书画的小屋,对着一幅字研究了半天,然后自己又作了一幅,其时初更已过,他便去歇息了,没见一位客人来访。她进到那间有机关的东厢房查看一圈,亦未找到玄秘所在,只得悻悻回府。

说罢各自的经历,两人都沉默良久。贡王诸人今夜突然停止了行动,难道是自己白日在酒楼的那通搅闹惊了谨慎的常翼,致使他们取消了今晚的密会?还是身边的人中混进了他们的探子,计划教他们事先听了去?再或是他们隔日一聚,这次碰壁只是凑巧了?二人思索一阵,又讨论一阵,未得新法,疲累不已,便去睡下,拟定明日再议。

接下来的两日,二人与千牛卫想尽办法,可非但那蒙面人没有半分线索,连手中已掌握的几人也没了动作。贡王闭门作画,不见任何客人,也没再去过东厢房;常翼白天在酒楼,晚上回后院,与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没有任何区别;蒙面人更是杳无音讯,千牛卫查遍了王府周围包括清化坊与北市在内的十几个坊里,却都一无所获;内卫在营缮监的百工记录中也没有找到修暗道的蛛丝马迹,只能推断他们是雇江湖上见不得光的人所为了。

这一日下午元芳进宫汇报情况,说事情已初露端倪,过几日再容臣向陛下奏报。武皇只鼓励敦促了几句,命他继续查。可他心中却极是不甘,纵马跨城一口气奔回尚贤坊,想着自己绝不能离了大人就不会破案了,必须要在大人回来之前查出些重要线索。他又思索一遍与贡王相关的几个地点,觉得还是福长酒楼来往人员多而杂,最可能有蹊跷,于是换了便装,前往清化坊。

到酒楼时正值晡时,元芳挑了个视野好的位置,点了两样菜,观察进出客人。不一会儿伙计端了托盘来道:“郎君您的菜。”

元芳听声音陌生,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新来的吧?原来那个伙计呢?”

“原来那位两天前让我们主家给辞了,仆才刚来,您多照应。”

“哦?为什么辞了?”

“好像是把搀水的酒卖给了客人,不实诚。”

“原来是这样,那你去忙吧。”元芳说着,暗叹常翼的谨细,前日他们在此大闹,如燕哄那小伙计带她去后面见店主,伙计欣然应允,此举必定犯了常翼大忌,否则以一酒之失,常翼决不会如此干脆地将其扫地出门。所以这拂翼仲使虽人在酒楼,但必是在后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天晚上还需再来细探。

正思忖间,忽见门外来了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在门槛上绊了个趔趄,向前栽倒。伙计忙上前搀扶。那醉汉一手搭在伙计臂上,一手扶着门框便欲起身,不料迷蒙中错抓了门边挂的平安结,用力之下将那结扯了下来,自己也又摔回地上。伙计回头招呼了两人,当下一人来与之合力扶起醉汉,一人去拾起那地上的平安结。元芳想这醉汉或许有些来头,遂加意看他,见他被扶到偏处座上,伙计端上醒酒汤,那人好似真醉了,口呼“酒来”将汤一饮而尽。元芳看着,不经意瞟了下门口,却见那拾结之人把平安结端详一阵,又规规矩矩地重新挂好,盯着结底缀的铃铛皱起了眉,神色严肃深沉,与一身下人打扮颇不相称;再看那平安结,才发现那红绳上系有一方木牌,红底黑墨写着一个“长”字。元芳想牌上不写平安祥瑞,却写了个“福长酒楼”的“长”,定然大有讲头;这平安结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此时却想不起来了。

他于是走到门旁,假意喜爱那结,问道:“这平安结做得极巧,不知道贵店是在哪里买的?”

看结之人微惊,隔了一瞬方道:“这结是我们主家的娘子做的,主家爱惜,挂在门口保佑生意兴隆万事如意。不过北市附近卖这种小玩意儿的也不少,您留心看看,总能找到合适的。”

元芳谢过,结了账离开,一面想着不久前曾在附近何处见过这样长且挂着木牌缀着铃铛的平安结,一面看路旁卖这种饰物的摊位。沿街走下来,摊位见了不少,却没有一家卖相似的饰物,甚至没有人卖过。走到尽头已出了清化坊,隔一条大道便是思恭坊了。元芳对着坊门上的字怔了一下,恍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向南直奔贡王府。

王府后门外是铜驼坊内的一条小巷。元芳在门前回想当夜常翼离开后所走的路线:出后门左转沿小巷走出铜驼坊,之后右转向北,走到思恭坊时为躲避金吾卫翻墙进入坊中,沿小街向西穿行而出,到达清化坊。元芳闭上眼让洛阳舆图浮现在脑海里,终于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福长酒楼位于清化坊南门之东,而常翼穿行的思恭坊小街则要偏北一些。如果说常翼进入思恭坊是为了躲避金吾卫,那他直接从思恭坊东南隅翻墙即可,又何必要向北多走数丈之地呢?可见那条小街多半也有问题。

想通这一节后,元芳便从王府出发,沿那晚常翼所行路线走进思恭坊,找到那条小街,着意观察街边的店铺。这条街上的店面都不大,装饰也很普通。元芳看似随意地走着,却把街两旁的每一人每一店尽收眼底。突然,一件熟悉的事物映入眼帘——红绳结,方木牌,铃铛缀,正是那个与福长酒楼门上所挂一模一样的平安结。元芳快步走近,见那结悬在一家店铺门左,连长度和挂的位置都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木牌上写着一个“缘”字。他抬头看到招帘上有“福缘客舍”四字,顿时明白了,这里定是他们的另一个联络点,而那个神秘的蒙面客人有可能就住在这里。蒙面人轻风使者是常翼的上峰,所以常翼必须行经此处看到安全信号才能回家,那么贡王府花园必有暗道与客舍相连。这几天来事情毫无进展,很可能就是因为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据点。

元芳对这一发现欣喜不已,忙赶回狄府将之告诉如燕,二人商定天黑后还是兵分两路,如燕扮作客人入住福缘客舍,元芳潜入王府探查花园的秘密。

时近初更,如燕扮了男装打点行囊来到思恭坊的福缘客舍。这间客舍从外面看只是座陈旧的两层小楼,毫不引人注目,如燕看了看门口挂的那串平安结,走入店中,道:“店家,我要住店。”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从柜台后笑眯眯迎了出来:“郎君来得真巧,晚一会儿宵禁小店就要打烊了。”

“那好,我要一间上房。

“我们店小,不分什么上房下房,只有楼上还剩一间空余的客房,虽然小但也僻静,我带郎君去看看吧。”店家拿起钥匙领如燕往楼上走去。

如燕一面上楼一面观察四周,见这客舍房屋不多,一楼用饭的地方也不大;二楼走廊很昏暗,旁边个别客房有火光透出。店家在走廊尽头停了下来:“就是这间了,郎君自便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如燕接过钥匙进入房间,还没将屋子打量一圈便听到门外有低语传来:“使者走好,上东门下自有人接应。”

“洛阳的事就拜托仲使了,一旦有变,马上通知我。”

“放心,一切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如燕惊异非常,忙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但闻脚步声移下楼去,便跑到窗前向街上望,只见一个布袍幞头的颀长身影飘出客舍,向东渐行渐远。


【注】

[1] 拙作中,元芳和如燕已于长安元年(公元701年)冬在江州成婚。

[2] 冬官:即工部(武周年间改称冬官),“掌天下百工、屯田、山泽之政令”。(详见《唐六典·尚书工部》)

[3] 三阳宫:武周久视元年(公元700年)在嵩山修建的行宫,武皇晚年常临幸此地。(详见《旧唐书·则天皇后本纪》)

【附】

常翼行走路线图示参见《偷天换日》图三

—待续—

————————

常翼的行走路线整个换了,旅舍酒肆的分布参考了《隋唐两京坊里谱》(这是一本神奇的书……怀英家真的在尚贤坊)。

李讷的相关内容全删了,因为我发现了他的墓志铭……韩王真是老当益壮啊,65岁添了个娃,李讷比仲闲还小好几岁……

相应添加了冬官和营缮监相关内容,为了配合某人的官职调整~ 以及营缮大匠的巧匠+宠臣人设私心里借鉴了沙大⁄(⁄ ⁄•⁄ω⁄•⁄ ⁄)⁄反正本文里是个背景板NPC ( @Bactriana 沙沙我跟你说我打算重新把咱俩拉郎的奇葩脑洞写出来啦!)

最后,我让燕芳在不知不觉间成婚了_(:з」∠)_啊啊这一对我真的不太会写啊燕芳党多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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