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之妖妖(黄芍限定版)

(现存最长情的)神狄同人创作者,神狄学博士后在读,不辅修钱学
文忠本命,怀英男神;努力对每个人物温柔以待
冷圈自娱,热度随缘。此心安处,幸与君逢

【神狄】偷天换日 九、冰释前嫌

神狄续文,承接江州案,首发百度神探狄仁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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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仗回目:踌躇锦梦终得寤 激烈前嫌已释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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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娘携着一身细雨进入书房,有些疲惫地走到一个抽屉前,将之打开,在其中各式的信封、请帖中寻找着。她翻得两下,面色渐显惊慌,手下动作愈加急乱。有顷,她无比失望地叹了口气,颓然瘫坐在榻上。

这时,张义轻声走进书房,来到锦娘身边,正想说什么,忽而注意到了那个未关上的抽屉,惊道:“怎么了?娘子,那封信……”

“信,不见了。”锦娘木然道,“那是我们手里唯一的物证,没有它如何找到真凶?怎么办……”

“可现在府中除了你我,没有人能够进入阿郎的书房,信怎会不翼而飞呢?难道,是被外人偷走了?……娘子,怎么这样看着我?”张义看出了锦娘眼中古怪的怀疑神色。

“府中只有‘你我’能进书房,张义叔,你有机会藏起来那封信。”锦娘尖锐地道,“那天你放走了狄仁杰,现在又藏了他的信,对不对?”

张义一怔,继而平静地摇头道:“不对,我没有理由这么做,娘子糊涂了。我猜,一定是那个真凶偷走了信,因为除了真凶,没有外人知道信的存在,你说呢?”

“我……”锦娘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下午阿爹就要下葬了,我却弄丢了他的信,还有两天来这些没完没了的字条,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谁才是凶手,我又该做什么!”她越说越激动,有些疯狂地将抽屉里的信全倒在案上,张义忙把她按回榻上。她就势拉着张义的衣服哭了起来:“张义叔,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张义轻轻拍了拍她,劝慰道:“娘子别急,现在就有办法,狄公来了。”

锦娘猛抬起头:“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这样,一会儿你从侧面问问他信的事情,看他有什么反应。”张义递上一方帕子,“娘子别哭了,这个时候你必须坚强起来,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他的声音沉着平稳,锦娘仿佛从中寻到了依靠,接过帕子,缓缓点了点头。

此时,狄公、李仲闲、狄秀三人已在灵堂上罢了香,静坐等待主人。秀仍对此行的必要性持怀疑态度:“父亲,您真的觉得这样做有用吗?锦娘既然一口咬定您与凶案有关,就不可能听进去我们的任何话,我担心说了会适得其反。”

“其实我也没有多少胜算,只是想试一试。至少,我们有必要让锦娘知道真相。”狄公说着看向灵位,“已经是头七了,对手该有动作了。我有一种直觉,此行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话间,锦娘走了进来。她也不与三人见礼,只一言不发地坐下,停顿片刻方道:“狄伯父来访,有何贵干?”

狄公见她神情语气都犹疑尴尬,知是因为上次困囚自己之事,便有意温和地道:“锦娘,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们找到了令尊被害的真正第一现场。”

“真正第一现场?”锦娘将信将疑地问,“在哪里?”

“城北树林中有一座荒废的大院落,他就是在院落的密室中遇难的。”

“那城南山道上是……”

“凶手用以掩人耳目的假现场。”

“嗯……”锦娘慢慢点一下头,含着冷笑道,“多谢您费心,想出这么一个好理由来看我。既然真的案发现场找到了,那抓到凶手是不是指日可待了?”

“还不好说,这并不是一起单独的凶案,我们的对手是一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要破获此案还需要时间和证据。”狄公停一下,又补充道,“而且,这个组织很可能与黄国公有关。”

听到“黄国公”三字时,锦娘明显惊了一下,问:“为什么?”

仲闲答道:“城北的大院落叫慕闲居,是当年先父命人建造的。令尊曾为先父门客,也许是因为知道它的存在而被害的。”

锦娘敏感地抬起头来:“知道它的存在就有生命危险?”

“不错,这种组织很注重保密,行事向来心狠手辣。”

“怪不得呢。”锦娘苦笑一叹,“狄伯父在信里告诉阿爹的,可要比这多得多。”

“什么信?”狄公忙问。

锦娘稳住心神道:“当然是您写给阿爹的信,您又何必明知顾问呢?”

狄公压下半分惊喜:“当然要问了,认识令尊一年来,我给他写过的信可不止十封八封。”

“但与黄国公有关的却只有一封,不管您写信是出于怎样考虑,阿爹为这信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锦娘说着有些哽咽,随即语势又转凌厉,“所以狄伯父,您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狄公回味着她的话,心中明白几分,遂试探地问:“信中提到了令尊的真实身份?”

“有过之而无不及,信封上直接写了‘薛青麟’三个字。”锦娘自顾说着,未注意到狄公几人的神情变化,“据我所知,知道阿爹才是真正的薛青麟的外人只有两个,温使君和您。但那信通篇说的都是李唐的复国大计,温使君不可能这么写,所以信只可能是您写的。”

狄公心下甚喜,但面上只有不动声色的微笑:“那可不一定,黄国公府的旧人也可能探知令尊的真实身份,并邀他共谋大事。信上既没有我的名字又不是我的笔迹,你怎么知道信就一定是我写的?”

锦娘冷笑道:“您是高人,不署名还找人代笔,可您还是不慎留下了自己的印迹。信纸一角有半个硬物的压痕,我认识那花纹,那是去年您寿辰时,如燕姊送您的玉佩,纸上印着半个‘狄’字和松枝的图案。玉佩独一无二,您还敢说信不是您写的吗?”

狄公暗暗惊讶,如燕送的玉佩自己要么随身佩带要么收在房中,对手竟会用它设局,真是用心险恶,宅里的内奸动作这么多,何以从未被发现过呢?思索间他严肃地道:“信呢?我要看看。”

“不是刚被你们偷走了吗?狄伯父装得可真无辜啊。”

狄公更惊:“那信的落款日期是哪一天?”

“您真健忘,是四月晦日。”

“又是这一天!”狄公注意到秀和仲闲面上也露出了相同的惊异,“锦娘,令尊是五月初一遇难的,所以你认为是我的信害死了他?”

“难道不是吗?您让他加入你们的组织,也许没有恶意,可你们的杀手却……却如此狠毒地害了他!我怎能不恨你!”

狄公轻声一叹,平心静气地道:“锦娘,你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令尊看到信后一天就被害了,可见知道信的内容是致命危险的,但你知道了这么久却还好端端地活着,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你也杀了?你认为我是凶手的同党,那我凭什么留着你?等你抓了我为令尊报仇吗?”

锦娘被他问住了,这些问题自己以前从未考虑过,它们几乎击垮了她在心里堆起的所有证据壁垒,使她登时愣得哑口无言。

狄公见她犹疑,便起身乘势道:“这些问题你不必急着回答,等你想明白了可以去找我,狄某随时恭候。至于那封信,我如果找到了,一定在第一时间还给你。锦娘,多谢你今天对我们说了这些新情况,狄某会以此为据尽快破案的。告辞。”仲闲和秀也随即起身辞行,同他向外走去。

三人走到府门口,看到张义正站在那里,面上几分惶恐几分释然。狄公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问:“你知道那封信,对吗?”见张义点头,他有些急怒,“何不早告诉我!你不知道这耽误了多少时间,造成了多大损失!”

张义低着头回答:“仆也是怕明公万一和此事有关,我……不敢赌。”

“罢了,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狄公说着回望灵堂,补充道,“给你家阿郎擦擦牌位吧,头七了。”

张义未听明白,可看着狄公意味深长的目光,只能咽下疑问拱手道:“多谢明公关心。”之后回身掩门而去。

狄公引女儿女婿走开几步,方停下来笑道:“怎么样,明白了吗?”

仲闲摇头:“不明白,您为什么让张义擦牌位?”

秀笑了:“父亲问的不是这个,是所谓‘意想不到的收获’,锦娘应该不会再怀疑父亲了。”

“不错,更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她怀疑我的原因,也即林永忠被杀的原因——那封信。”狄公道,“看来,我们最初的推测是正确的,林永忠因为知道了这个神秘组织的‘复国大计’却不愿同他们合作而被杀,锦娘则因为信的内容和信上的玉佩印痕而怀疑我。他们谋划得很周密,先制造了一封像是我写的信,把它悄悄放在林府的书房里,然后观察林永忠的反应。如果他答应自然最好;如果不答应就除掉他,再让锦娘发现信,利用她对我的怀疑阻挠我查案,甚至把我牵扯进他们的阴谋:所谓的‘复国大计’。”

“但他们为什么又要把信偷走呢?”仲闲问着,暗下凛然于大人那句沉凝的“所谓”。

“因为锦娘的怀疑动摇了,她一旦知道了真相,就会把信交给我们,而对手是不会让信落到我们手里的,所以他们选择了销毁证据。”

“对,信上印有您的玉佩,如果上面还有对手不慎留下的什么痕迹,那就对他们不利了。”仲闲点点头,又问,“那您让张义擦牌位,又是什么意思?”

狄公微然一笑:“牌位边有磷,我想对手应该就是用这种小把戏装神弄鬼的。锦娘一旦知道了这个秘密,就会明白自己被利用了,不出半日,她就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果然,林府的信使在一个时辰后到了狄宅。狄公欣然接过信,信中锦娘恳切地为自己无知的错误向狄公道歉,并请其在下午林永忠入葬时到场,她将会告诉他们事情的全部经过。“看来,锦娘是真的明白了。”狄公放下信,语气透着轻松。

“真希望下午她能告诉我们更多关于那封信的事。”秀道,“细节越多,我们找出元凶就会越快。”

“她今天告诉我们的已经够了,对方知道林永忠的真实身份。想想看除了我们和温开,这样的人还会有谁?”狄公说着侧过身,洞悉人心的目光罩向仲闲,“仲闲,你来回答。”

仲闲低头避开大人的双眼,轻叹道:“公府旧人可以凭相貌认出他来。”

“不错。仲闲,你说过此案‘处处’与黄国公有关,如今又被验证了。说到公府旧人,我记得你该是有位兄长的。”

仲闲有些黯然:“兄长孟晏,十九年前就去了,我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在家里我和阿姊最亲,后来我们被流放岭南,也是她把我交给了老主人[1],蛇灵创坛那年我们还见过一面。唉,长姊如母,也不知她现在怎样……”

狄公似是忆起了什么,问道:“仲闲,令姊叫彤玥,对吗?”

“您怎么知道?”仲闲很是诧异。

“当年,我在你家中见过她。”狄公顿了一下,慈和笑道,“也见过你幼时的模样。唉,算来,也有二十多年了——”

那是曾经的黄国公府花园,狄公与黄国公李譔同行于草木之间。狄公一面赏景一面赞叹:“都说公府花园是江州之最,狄某思慕已久,不想今日有幸得见。”

“江州之最不敢当,譔不过借移步换景之妙,一抒胸中丘壑而已。”玉带锦袍的李譔言辞谦敬中透着自豪。他年尚未及不惑,却深得其父韩王李元嘉真传,书画文章无一不精,风雅恬淡,广结益友,素不以皇族自居,故虽只和长自己十余岁的狄仁杰有两面之缘,却与之是忘年挚友,从不将他当个小小的侍御史对待:“怀英兄说好,我便满足了。”

狄公笑道:“国公放着几多大家之赞不说,反以我这外行的话为满足,岂不折杀狄某?”

“那些大家只着眼园林,怎能看出我的心思?”

狄公听他说得幽微,遂加意再赏,这才看出奥秘所在:“国公竟用这山水花木做了阵法,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李譔自得一笑:“还是你有眼力!我不过是闲来摆着趣味,并没有别的意思,如今,这花园倒成了孩子们游戏的好去处。”他说着指向前面,但见一个总角孩童飞跑过来,绕过他们二人钻到了旁边的一块巨石后,只向外探出一双天真澄澈的大眼睛,天际悠逸的微云便流转在他的眸子里。李譔回身故作严肃道:“小珣儿要讲礼数,没看见为父有客人吗?”

总角孩童只是眨巴着眼小声道:“嘘,阿耶,您能和这位阿伯在这儿站一会儿吗?这样等一下阿姊来了,就不能到石头后面找我了。”

“这……”李譔有些哭笑不得,“小珣儿听话,不要胡闹!”

“没关系,小孩子玩心重,就让他们闹去吧,这点时间,我还是耽搁得起的。”狄公忙和善地道。

李譔笑叹:“好吧。怀英兄,这是幼子仲闲。”

话音未落,树丛后便传来了少女清亮动听的喊声:“小珣儿,你藏到哪里去了?”狄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岁有余的俏丽少女沿曲径走来。她见李譔和狄公站在这里,遂走近前来,先向狄公行了一礼,后问道:“阿耶,您看到小珣儿了吗?”

“啊?我……”李譔感到仲闲从后面拽了拽自己的衣服,忙道,“没有啊,玥儿,你到那边找找吧。”

可彤玥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笑着眯起了修美的凤目,眼梢唇角尽是狡黠的光芒:“您又偏心小儿子了。”

“小娘子,我们的确没有见到令弟,而且即使见了不告诉你,也不是因为偏心。”狄公在一旁微笑道。

彤玥侧过身,依礼微笑道:“您是狄伯父吧,小女常听阿耶提起您呢。”

“小娘子真聪明,我就是狄仁杰。”

李譔道:“对了,怀英兄,这是小女彤玥。”

彤玥向狄公微笑一礼,机灵地道:“既然阿耶和狄伯父都说小珣儿不在这里,那我就去别处找了。狄伯父,小女告辞。”

“小娘子再会。”

待彤玥走远,李譔方绕到巨石后,蹲下身对仲闲道:“好了,小珣儿,阿耶和狄伯父已经陪你玩过了,听话去找阿姊吧,我还得陪狄伯父继续赏花园呢。”

仲闲的笑容极是干净明灿:“好啊,谢谢阿耶,谢谢狄伯父!”说着,他蹦蹦跳跳地追彤玥去了。

狄公看着他消失在树丛后,感叹道:“国公有这样的儿女,真是有福啊!”

李譔知足地笑了:“是啊,彤玥是个伶俐的孩子,小珣儿也天赋聪明……”

狄公没有听清李譔后面说的是什么,因为他的手已不自觉地攥紧了半枚金锁[2]。

——“往事如烟啊,可谁知……若不是今天偶然提到,我都要忘掉这段记忆了。小珣儿……真想不到仲闲幼时还有这么个可人称谓。”狄公似在微笑,但他望向仲闲的温和目光,又分明是浸着清泪的。

仲闲哽咽了一下:“……是啊,因我字逸珣,又是家中幼子,所以家人对我便如此爱称。只是现在,恐怕再也听不到别人这么称呼我了。”

秀体贴地握住他的手,暗自嗟叹。

“一定会有的。”狄公忽道,那坚定自信的语气让仲闲和秀都不由一怔,“仲闲,你要相信,只要我们看到还有人管林永忠叫薛青麟,就绝对能再听到有人称呼你小珣儿。”

 

浔阳城郊林永忠的墓在雨中愈显凄寥。锦娘含泪对墓下拜道:“阿爹,请您原谅女儿的无知,我是被仇恨和假象蒙蔽了双眼,不但没能及时看清事情的真相,还敌友不分,误中了歹人的圈套,以为狄伯父就是害您被杀的凶手,竟去阻挠他正常破案。现在我才明白,他们是在利用我,我真是后悔莫及……阿爹,您在天有灵,一定要护佑女儿,帮助狄伯父早日破案,抓出元凶,为您报仇雪恨!”她说罢,对着那块新立的墓碑深深地拜了三拜。

墓旁,狄公、温开、李仲闲、狄秀静静站着,看锦娘拜毕,一旁打着伞的张义扶她起来。秀见她泪浸面颊,雨湿发鬓,便掏出一方手帕递上。锦娘轻声道谢,接过帕子拭泪,不想越拭泪越止不住,最后不禁靠在秀的肩上痛哭起来。秀搂住她,柔声安慰:“好妹子,想哭就哭吧,我们理解你的苦衷,这并不是你的过错,你不必太过悲伤自责。现在,只要你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一切都是可以从头开始的。”

锦娘渐止了悲声,哽咽道:“还是秀姊清楚,我现在伤心不全是因为阿爹,更多是恨自己没用,竟被利用了那么久,非但没能为父报仇,还帮了倒忙,险些酿成大祸!狄伯父,那天我……”

狄公温和地接过了她的话:“那天你是无心犯错,我都明白。今天,当着令尊,你能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们吗?”

“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狄公微微颔首,问道:“你怀疑我,就是因为那封信,对吗?”

锦娘点头道:“正如我上午所说,写信的人很清楚阿爹的真实身份,而且信纸上还留有您的玉佩印痕,我没有理由不怀疑。”

“你是何时发现信的?当时的具体情形如何?”

“那是在得到噩耗的当晚,也就是初二,我一个人到书房为阿爹整理遗物——”

锦娘轻轻打开一个抽屉,这里面放满了别人写给父亲的信,信封上无一例外都写着“林公永忠”、“林长史”之类的字样。她把信一封一封拿出来,扫一眼信封,然后将之放到桌案上的一个盒子里,动作重复间,思及这些写信的人或许有的还在等父亲的回信,却不知等到的只会有一句“斯人已矣”,不禁悲从中来,泪眼婆娑。

突然,一个异样的名字使她被泪模糊的眼猛地清晰起来,手中的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分明是:薛青麟。她惊得浑身一抖,险些让信掉在地上。她满心惊疑地取出这封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信,约略读来。那人在信中诚邀曾是黄国公门客的父亲加入一个神秘组织,为国公报仇,为李唐复国大计尽力。信之文辞哀切激越,透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令人观之心动,思之胆寒。锦娘疑虑重重地读了两遍,心中讶异悲忿:阿爹就是因为这信而被害的吗?他肯定没有答应什么复国大计,写信的人岂能饶他!而这个写信的人……他清楚阿爹的真实身份,又心念李唐复国大计,不是狄伯父还能是谁?想到这儿锦娘猛一紧手指,显然是被自己的推测惊到了,狄伯父这几年隐居江州,不问政事,与阿爹又有师生之谊,怎么会害他?她说服不了自己,又去看信,字迹陌生,没有署名,但纸张一角却有小半个圆形压痕,像是不小心把纸按在硬物上形成的。她将纸举到眼前细看压痕,惊见那竟是半个“狄”字,外围隐约环着松枝图案——如燕姊为狄伯父寿辰定制的玉佩,独一无二。

看来真的是他了,狄仁杰。锦娘小心地将这封信藏起,又将本已整好的其他信倒回抽屉,眼中泪水闪着仇恨与怀疑的光芒。

——“后来,我给张义叔看了信,并讲了我对您的怀疑。张义叔坚持认为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您,而且信里那几句威胁意味的话也不像您会说的。因此您初四来府上送灵柩时,我只是怀疑您,并没有真正确定信就是您写的。可是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怪事,当时我正为阿爹守灵,堂上忽然起了风,牌位上竟发出绿光来……”她将那天林永忠“显灵”之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我就算不信那封信上的印迹,不信自己的推测,也不可能不信阿爹的话,所以我就拟了一个计划,想先设法把您关起来,再把那封信呈入洛阳,请皇帝换人彻查此案,所以……所以才有了第二天的事。”

狄公想起那天被困林府之事,宽慰一笑:“说来惭愧,那天要不是张义,我就要栽在你这小娘子手里了。”

锦娘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那天傍晚我发现您不见了,就猜是张义叔放了您,我们两人争执了半天,谁也没能说服谁,我一气之下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却在案上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欲报父仇,须信狄公,莫为小人所用。切切!’我很惊讶,也猜不出字条的来历,当时心情激愤,就没有管它。当晚睡觉前,竟又有一张字条出现在了我的房间,上面是阿爹的笔迹:‘密信在手,则证据确凿,何不早作定夺?’我看后大吃一惊,以为是阿爹有灵,责怪我办事不力。可……可幽冥之事,通常虚幻,这样有形的字据,实在来得蹊跷,我仔细看那笔体,总觉得似是而非,两张字条同时出现,反倒让我起了疑心。如果第二张是上天的意思,那第一张又是谁送的呢?是张义叔想劝我,还是真凶在为狄伯父开脱?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把两张字条都收起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第二天,我把自己关在屋里,独自思考字条的事情。这两者一定有一张是帮我指点迷津,另一张是凶手的障眼法。我拿着第二张字条仔细比对了阿爹的文稿,发觉那是别人模仿写成,想借阿爹的口吻让我早下决断。他们如果想帮我,本不需要模仿字迹,多此一举,那么就是送信的真凶在使诡计,陷害狄伯父;可信上的玉佩印痕证据确凿,我找不到理由放弃对您的怀疑。我对着字条和信想了一天也理不出头绪,心里很乱,因为我急于找出凶手为阿爹报仇,同时又怕被人利用抱恨终生。无奈之下我把字条的事告诉了张义叔,他劝我不要心急,说您正在查案,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知道张义叔相信您,认为信是伪造的,可我不敢信,我不敢信任何人,包括您,还有温使君,除了我自己……我的直觉。

“收到字条的两天里,我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也渐渐减弱了对您的怀疑。可今天上午,我却发现信不见了。本来,我一直把那封信和其他信件放在一起,因为这样不易令人起疑。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我吩咐下人不能进入书房打扫。可我还是不放心,因为那毕竟是有望找到元凶的唯一线索,所以每天早上我都要到书房去看一看。前几天也并没出什么事,但今天上午,信还是失踪了。我当时真的有种要崩溃的感觉,我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了,说什么找凶手、报仇,都不可能了。这时张义叔告诉我您来拜访,建议我趁机用信的事来试探您的反应。接下来的事,您就知道了。”

狄公之前一直默默听她讲述,此时方道:“也就是说,上午你是有意向我透露信的事,想看看我是否知道其下落。看来,我通过了你的考验。”

“是,听了您的话,我更加相信,自己一开始就被真凶利用了,而您和凶手根本没有关系。后来,张义叔发现了牌位旁残存的磷,戳穿了他们假扮阿爹显灵的阴谋,我这才修书给您道歉,请您来这里。”

狄公微然一笑:“你知道吗?那第一张字条是张义送给你的。那天他放我时,我嘱咐他留心劝导你。可这是你的心结,你自己想不通,别人再劝也没有用,所以我给了你两天时间,好在你总算明白了。”

“明白得太晚,耽误了大事,不然那封信也不会被偷了。”锦娘很是懊悔。

“无妨,没有信一样能破获此案。对了,昨晚府上没什么可疑的动静吗?”

“没有,来人一定是个高手,可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清楚我把信放在了什么地方,真可怕,我甚至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们都清清楚楚,不然怎么张义叔刚送了字条来,他们接着就送了第二张?”

“看来府上不安全啊。”狄公蹙眉道,“我马上加派人手保护林府。别怕,锦娘,你现在可以放心地听我说这句话了:我狄仁杰一定能找出真凶,使之明法伏诛,还令尊一个公道!”

“我当然相信。”对视处前嫌尽释信任回归,锦娘凝望着狄公明睿的双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注】

[1] 仲闲之姊将之交给袁天罡的情节,详见拙作《灵曲竹潭》第二章

[2] 半枚金锁:此处指狄公思念失踪的狄秀,相关情节详见拙作《灵曲竹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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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段回忆和整个案子关系不大……算是个背景故事补充。

至于怀英一个侍御史为啥能跑来江州,不要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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