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之妖妖(黄芍限定版)

(现存最长情的)神狄同人创作者,神狄学博士后在读,不辅修钱学
文忠本命,怀英男神;努力对每个人物温柔以待
冷圈自娱,热度随缘。此心安处,幸与君逢

【神狄】偷天换日 廿九、闲居犯险

神狄续文,承接江州案,首发百度神探狄仁杰吧。

私设和前文链接戳这里

对仗回目:泥沼载途偏举步 兵戈加颈复烹茗

终于进入最后收网阶段了……不过偷天的结局严重模仿了蛇灵案,会有各种反转,嘴炮vs话多的案情分析模式也没跑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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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邓筠刚到江州府,就听说狄国老要见自己,心中一喜,忙理一下衣冠迎了出去。

狄公一身便装,不备车不牵马,只一人笑立于府外,这倒着实让邓筠没有想到。他赶紧施了礼将之迎入府中:“不知狄国老此来,需要下官做什么?”

狄公谢绝了奉茶,直入正题道:“狄某想来查一些州府旧档。你帮我看看,四月晦日随故长史林永忠去城北探访的府吏都有谁,他们现在哪里,若在此,叫他们来见我;第二,四月晦和五月朔这两天,前任刺史温开都忙了些什么。”

邓筠应下,回身命府中书吏调来前两个月的州档,自己看罢先蹙起了眉,问了书吏几句话,然后将卷子捧给狄公道:“国老请看,四月晦日一共有三名吏员随林长史出城,分别是赵五、冯大业、陈永,可这三人当天并没有随林长史回城,之后也再没人见过他们。”

“哦?”狄公看着那卷子问,“事后为何不寻找这三人?”

邓筠道:“书吏说本是要找的,只是当时前任温使君巡查各县不在府中,后来又出了林长史被害这么大的事,因此就耽搁了过去;后来再要找,却也无从找起了。”

“温开当时巡查各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月初二凌晨,有人发现了林长史的尸体,他连夜赶回。”

“果然如此。”狄公微笑着望向邓筠,“备好你的江州兵卒,午后回一趟闻蕉苑,我已命李元芳去和令尊商议今晚之事了。”

邓筠自然明白他所指何事,慷慨坚定道:“筠绝不负国老信托之恩!”

离开州府后,狄公会同李元芳和如燕赶往承风巷,汪之遥已集结好城中左骁卫兵马等在了那里。见三人到来,他上前行礼道:“狄国老,城外大军都布置妥了,只等您下令。”

“好。你留一支百人队在城中策应内卫,其他人随我出城。”

城外的千牛卫和左骁卫是分批拔营秘密集结的。在城西山丘间一片平缓开阔的空地上,左骁卫、千牛卫共三千将士整装待命。狄公的谋划是这样的:大军将城北树林围住,千牛卫和左骁卫各出一百人入慕闲居救驾,成功后发响箭为号,大军攻入合力围剿逆党;另外,他将内卫都留在了城里,由温开统领来搜查城中散布的天党残余势力;而邓筠的力量,则是他留给承风巷的出其不意。天党狡兔三窟,自己将兵力都压在了城外,则城内空虚,不得不防。虽然布置了这么多,但对于入慕闲居后如何行事却是除李元芳和如燕外无人知晓,大家都认为狄国老成算在胸必有妙计,因此也不担忧,心中尽是慎重紧张与兴奋。

漫长而闷热的午后白昼时光,大军一直蛰伏而待,一片整肃,寂然无声。大帐中的汪之遥有些焦虑,不自主地开始来回踱步,如燕打趣说,一会儿碰上天党的人,大将军也应先这样上去走几圈,待他们都眼晕了,我们再下令进攻,一准儿获胜。汪之遥停步大笑,说娘子一张利口,果然是得了狄国老的真传。帐中沉闷的气氛才轻松了些个。

日头西垂时已近初更了,大军在林木阴影的隐蔽下悄然散开,在慕闲居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狄公、李元芳、汪之遥等人领着两支百人队靠近了慕闲居,于大门前再度兵分两路,只一半人进了院落。此日正是六月望日,这时玉镜初升,月色极好,触目一片澄明,连火把也不用点。狄公径直穿过回廊行向东花厅,倒让汪之遥惊讶敬佩不已:“原来国老早就知道圣上在哪里了,真是神奇。随您办案,总有耳目一新的感觉。”狄公意味深长地笑着,进入东花厅。

厅中摆设果如林永忠信中所言,中央一张宽阔的矩形几案,周围八副坐席,几案正中立着一盏灯台。狄公命众人不要乱动,观察那灯台片刻,握住了轻轻旋转。厅堂一角,地砖向下打开,露出了暗道的入口。狄公交代汪之遥守在外面,自带了两名千牛卫由元芳如燕护着下去了。

下面是一间方形石室,四面墙上又开四门,四扇门一般无二;石室中央放着一张与上面一模一样的几案,案上也放着一盏灯台。狄公去看那灯台,发现其底座是楔形的,尖的一端斜指着墙角,似可以钝端为轴转动;再看之下,可以注意到案上灯台转动留下的痕迹中,以北面最为集中。他略加思考,转动灯台,使楔型底座的尖端正对着北面石门。果然,那门缓缓开启,元芳忙挡在狄公身前,却没有暗器或黑衣人来袭,只有一条不长的甬道在几人面前呈现出来。片刻后众人确定没有危险,才进入其中。

甬道两边都悬着灯,却没有一个人,元芳心想这天党也太轻敌了些,可又总觉得这轻敌的表象背后隐藏着什么蹊跷,因而格外谨慎。走不多远,便见墙面上分出一扇门。狄公触动门旁的按钮,门随即打开,室内富丽的光色一时晃人眼目。一人身着绣龙袍服背门而坐,使满室的浮华明亮流露出沉稳的威仪。听到门声,那人不回头亦不询问,只冷冷一笑,依旧那么坐着。狄公一阵惊喜,忙进入屋子,拂衣下拜道:“陛下,臣狄仁杰救驾来迟!”身后诸人亦皆跪下。

武皇猛地站起转身,见身后跪着的果然是狄公,惊喜之下忙将他扶起:“怀英快快请起。朕就知道,天党不是你的对手。唉!朕当初失察,孤身南下,误中贼人奸计,竟还怀疑卿与逆党勾结,真是贻笑天下。”

狄公微笑道:“贼人狡猾,却逃不出败局;陛下知过能改,方是英主。对了,庐陵王被囚在何处?”

武皇闻言愀然,一阵悲戚掠过脸庞。狄公心中一紧,轻声道:“陛下?”

武皇定下心神,低沉地道:“昨日清晨出城前,李显被天党所害。”

“啊……”狄公很是惊异悲伤,同时亦有疑虑纷至沓来。第一,将圣上与庐陵王迁出承风巷竟是昨日清晨的事情;第二,天党囚禁他们数日优待不动,没有动机突施毒手。两个疑点并不是目下之重,所以只在脑海一闪而过,狄公继而劝道:“陛下节哀。天党行事狠毒,如此罪加一等,臣已在外面布好了大军,定不能姑息他们!”

武皇轻叹,之后恢复了帝王仪态,冷哼道:“天党逆贼骄纵自负,终将自取灭亡。”

“正是如此,陛下圣明。”狄公亦觉得“骄纵自负”这四字用得精当,因而拱手附道。

武皇却笑了:“别急着夸朕,这话不是朕说的,而是你狄怀英的女婿李仲闲说的,朕上午听了来,此时顺口一用而已。”

“李仲闲亦被囚在这里么?”

“他就在那边的屋子里。”武皇此时已出了屋子,指向靠里的另一扇门。

元芳说一句“臣去看看”,便到那里开了门,却皱眉道:“陛下,大人,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狄公心内一惊,忙问:“陛下,臣要请教两件事。第一,来到这里后,您可见过天党之人?”

武皇道:“只见过前来送膳的黑衣人,别的未曾得见。再有便是上午,听到了一个叫紫瑛的女子和李仲闲的谈话。”

“第二,从上午听到李仲闲的声音到刚才臣等进来,您还听到过什么?”

“在卿等到此约半个时辰前,屋外似有些脚步声。”

“此地不宜久留,请陛下移驾。”狄公说着,引武皇到了方形石室中,沿石梯上至东花厅。

守在屋里的张环见得圣上,忙与众兵士上前见礼。武皇抬手命大家平身。狄公问:“张环,怎么不见汪大将军?”

张环道:“刚才有兵士来报,说正堂中有奇怪的红光,大将军去查看了。”

武皇蹙眉低声道:“怀英,此人极可能是天党内应,用他岂非危险?”

狄公回道:“陛下放心,臣都已安排妥当。——元芳,你带千牛卫护送圣上回城。”

元芳领命,与张环等保护武皇先行离开。狄公则与如燕带着剩下的左骁卫赶往正堂。

隐约的红光渲染出一片不安,汪之遥等人站在门外踯躅着不敢入内。见狄公到来,他忙道:“狄国老,您看这……”

狄公顺着他所指向堂内望去,见红纱罩的华灯环拱下,一人背向外静坐不动,面前高悬着一幅绣着小篆“天”字的黑底金丝锦缎,那人的白玉簪和白金色锦袍在红光下反射着骇人的橙色光影。狄公忽而想到了李仲闲那个引出整个案子的梦魇,这明红的烛光与黑底绣金的字幅皆与之相和,天党如此设计用意何在?他望着那个背影,心内有些惊恐地升起些不祥,快步上前便要进去。如燕忙拉住他道:“叔父,还是我去吧,怕是个圈套。”

“这整个慕闲居都是圈套,还在乎一间屋子吗?”狄公淡然一笑,示意如燕放心,继续向内走去。

狄公在那人身后两步处停了下来,轻声道:“仲闲。”

那人依旧危坐不动。狄公眉心一紧,快步走到他身旁,提高声音道:“仲闲?”他见仲闲瞑目静坐,微微喘息,额上渗着汗水,双手紧紧抱住一只茶盏,似在忍受着什么痛苦,情知不妙,忙握住他的手用力拉过来。三指方搭在他脉上,仲闲手一抖,睁开眼一瞬诧异而惊喜:“大人?”

狄公松了口气,关切道:“感觉怎样?”

仲闲却猛然变色,霍地起身将他带向门外:“大人别管我,快走!危险……”

“险”字尚未出口,那茶盏跌落在地,院外应声飞起一支鸣镝,继而喊杀声四起,火光灭没。如燕冲入楼中扶住仲闲,一面高喊:“汪大将军,保护叔父撤离!”

汪之遥却站着未动,只大笑道:“狄国老,你们撤不出去了!”

“怎么,你……”如燕一下子明白了,忽又想到千牛卫都被元芳带走保护圣上了,不由后背发凉;可院落外面也乱了起来,说不好元芳他们也遇袭了,怎么办……林子里还有几千大军,天党应不是对手,可圣上和叔父都在包围圈里……她一时间思绪乱作一团,几乎忘记了叔父昨夜交代的事情,直到听到叔父冷静肃然的声音才镇定下来。

“果然是你,汪之遥。”狄公没有流露任何的惊讶与恐慌,“我先时一直想不明白,圣上南下江州之事如此机密,天党如何能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探知你们的行止并做出相应的部署进行反击;内卫武艺高强训练有素,如何能毫无防备地被全歼在承风巷。原来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黑衣蒙面的天党杀手,而是你汪之遥手下的左骁卫大军!”

“哈哈哈……不错!左骁卫麾下有我门中二百死士,今晚全部在这里。狄国老,此时你们已陷入重重包围,还是快认输吧!”汪之遥笑得粗豪狂放。

狄公不为所动:“你是天党哪一门使者?”

“越天使者,代号虹桥。”

“嗯,是我见过的第六位使者了,有幸。”狄公笑得平静,“却不知你们神秘的朔月主人何时肯露面?”

“徐朔在此恭候狄公多时了。”身后木楼中传来一声稳健又傲慢的答语。狄公回头,见灯光中立着一人,身量中等,须发灰白,一身棕布长衫被光芒染作沉敛的绛红,木簪束发,稀疏的胡须衬着自得的笑意,微眯的眼中精光夺目——不过一个朴实平淡的老者,却因了周身流露的那与年岁不相称的张狂倨傲而注定不凡,注定搅乱天日。他缓步踱至门前,笑道:“狄仁杰,不要以为你那精当的布置能瞒得过我,你回头看看外面的情形。”

院外的喊杀声愈来愈大,狄公回身见千牛卫已护着武皇的车驾退回了院落,后面的兵士亦且战且退,李元芳正同对面一位墨黑胡服的杀手厮斗,手中幽兰剑凛利生风;那人掌中弯刀劈砍杀气腾腾,直将元芳逼入院落,正是天党的第一杀手,映天使者电光。他率一众黑衣人将千牛卫全数堵在院内后,一举弯刀跃出数丈,落在了徐朔身旁,众黑衣人亦皆住手,形成一个包围圈将狄公等人围在中心。

武皇下车,冷笑着扫视周围:“逆贼猖狂至此,朕还是头一次见呢。”

“陛下。”狄公从容施礼,压低声音道,“陛下勿虑,但请依臣计行事。”

武皇道:“朕明白,怀英便宜行事无妨。”

却听徐朔笑道:“狄仁杰,你还有何话说?”

狄公亦笑:“狄某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沦为阶下囚了,但还没有人能在我面前笑到最后。”

“呵,狄公果然好定力,祸到临头还能谈笑自若。徐某听说你有个习惯,总喜欢搞明白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才甘心认输。我倒是很想直接将你们统统除去,因为你狄仁杰太聪明了,我不敢多留你片刻;然而你与女皇陛下若死,这‘偷天换日’之计便要成为‘抢天夺日’了……”徐朔一脸为难地摇摇头,“凡成大事,必涉大险,我非但不能杀你们,还必须让你们知道天党的故事。”

狄公不理会他的一番说辞,只道:“那再好不过了,狄某最爱听故事。”

“如此,敢情女皇陛下上坐,朔愿与狄公堂中一叙。”徐朔说着,侧身请武皇先行。武皇看到狄公冲自己点头,于是先行进入正堂;狄公、元芳、如燕、仲闲等随后进入;末了,徐朔才与电光、汪之遥带着胜利的骄狂走了进去。

正堂中已被重新布置了一番,红纱罩撤去,灯光顿时明亮;几案床榻皆是簇新,屏帏饰物也俱高华鲜丽,和一个半月前狄公他们首次来此时的破败荒凉迥异。武皇自在当中坐下;徐朔以客礼请狄公几人坐在上首,而后自己坐于下首。紫瑛款款立于一侧,见义父坐下,微笑道:“茶水已备齐,请贵客放心饮用。”

仲闲狠狠压着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从蛊惑心智的兰香中挣扎出来,唇角的淡笑憔悴而锐利:“兰香醉人,你的茶,我们、怎敢用。”

紫瑛走过去,举起案上的杯盏,悄声殷切道:“他们的都是白水,只你这盏,我添了半份解药,以压制你体内‘醉兰香’的痛楚。莫逞这一时之强。”

“这是最后一次领你的情。”仲闲说着,颤抖着拿过茶盏一饮而尽,之后将其重重叩在案上,再不看紫瑛一眼。紫瑛只对武皇欠身一礼,默默退在了一旁。

其余人却都不碰那杯水,只有狄公端起青瓷盏微晃了晃,语气随意,眼中却一片明睿光芒:“徐先生不是要讲故事吗?狄某洗耳恭听。”

徐朔道:“那我就从头说起。十九年前黄国公罹难后,国公府逃脱杀戮的余脉与国公生前之交陆续联合,以江州为根基创立天党,暗中扩充势力,伺机复仇。当时,江湖上的组织以蛇灵为首,他们打着复李唐神器的旗号集结了大量反武势力(他似乎毫不在意武皇在场),天党势弱,却也自成气候,因此便低调扩张,在暗处观察时势变化。而蛇灵一朝毁灭,机会便骤然被推到了天党面前。我们酝酿十多年,等的便是这个千载良机!于是,我们制定了这个‘偷天换日’的计划。首先,我暗中将蛇灵余党并入天党以壮大力量;其次,我们需要一位李姓宗嗣做金库和挡箭牌。这个人,就是贡王李建,他为人风雅,爱好书画,素无野心,且与我智囊落雨先生交好,故而就做了我们的外援。这个计划最初很简单:由贡王暗中联络诸王公,在七夕夜宫宴后发难,借助左骁卫的兵力逼皇帝逊位。此计若要成功有一个前提,就是不能让你狄仁杰过早地搅进贡王之事里,因为当时我们的绝大部分兵力和财力都在洛阳。所以我需要随时了解你的动向,以便计划应势而变。正好那时,你就住在江州,我略施小计,就成功地把义女紫瑛安插在了你的宅中。”

“原来两年前,这个阴谋就在我们身边展开了。”如燕恍然感叹,“回想起来,那天我和秀儿救下紫瑛的情形的确有些不对。那时我们坐车去东市,车子行到附近清夷坊的听风茶楼时却被堵住了,原是一位纨绔要强娶楼里的煮茶女紫瑛,惹得众人都去围观。我气不过,把那纨绔主仆教训了一顿;秀儿为了保护紫瑛,就让她随我们回了家。紫瑛说自己无依无靠,愿留在宅中;秀儿见她茶泡得好,就把她留了下来。这分明是早有预谋的,秀儿当时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很少出门,怎会这么巧,一出门就碰见这种事?她和仲闲爱饮菊茶,怎么紫瑛恰恰就能把菊茶泡得妙绝?还有那处听风茶楼,正是进入承风巷的一条密道所在地。”

紫瑛淡淡笑道:“想不到燕娘子还能对当年的事记得这么清楚,我自己都恍惚了。”

狄公静静听着,此时问:“紫瑛入我宅中,恐怕不仅是为了得到我的行止,还是为了仲闲吧?”

“不错,天党需要珣郎君。”徐朔答道,“你知道,我先前只是黄国公府的远亲总管,阴差阳错当了天党的主人,因此玥娘子、邓氏父子他们并不真正服我。只有珣郎君当少主人,天党内部新旧力量才能团结一心,共成大事。”

“所以,紫瑛就在茶里用药,致使我屡生幻象,将我引到了城北的古井和院落。”仲闲接道,“可是你怎么知道,这种药正好能让我梦见古井呢?”

“那是用苗人蛊粉制成的迷昏药,它能激出你内心深处最不愿触及的回忆。”

“苗人蛊粉?”狄公一怔,只觉这个名字很耳熟,“这东西,你是如何得到的?”

“这不重要。”徐朔讽笑道,“重要的是在这种药物的作用下,少主人发现了慕闲居,并同时将你带进了我们的圈套——我需要用慕闲居的秘密拖住你们,以便洛阳那边尽快做好准备。可就在此时,洛阳和江州却同时发生了变故:先是轻风传来消息,说贡王行事不慎,被内卫盯上了;之后又因江州长史林永忠误闯慕闲居,我们不得不调整了整个计划。但在这个计划中,洛阳依然是事情的核心,所以我们还是要把你们拖在江州,处理突发的林永忠被害一案;同时我还要等珣郎君的反应。于是我故布疑阵,将林永忠的死栽到狄公你的身上,利用其女锦娘对你的怀疑来干扰你破案。”

狄公戏谑反诘:“你不觉得这是欲盖弥彰吗?锦娘的反常行为难道不是更加暴露了你们在江州的势力?凭她一个小娘子的怀疑和仇恨就想干扰大局,未免痴人说梦了吧。”

“她只是一枚很小的棋子而已,我真正期待的,是珣郎君同意做我天党闲云少主的答复。在你们困扰于林府之事没有进展时,飘雪说服了他,自此,对内我们有了团结各门的少主,对外则有了洞悉敌情的卧底。为了使你不对他产生怀疑,天党数百人撤出慕闲居进驻承风巷,这样少主人就可以助你在慕闲居查案而不暴露天党的任何机密。”

“可这样一来,我们却正好顺势而进,发现了慕闲居中的暗道和密室,找到了林永忠被害的第一现场,将案情向前推进了一大步,也破解了锦娘对我的怀疑。这不会是你想看到的吧?”

徐朔只是微笑:“你可以这样自慰地理解。可你忘了,虽然洛阳当时是计划的核心,但江州才是我们的根基之地;计划可以应时而变,但根基不能动。因此在你初访闻蕉苑、再探慕闲居后,我感到之前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必须设法使你离开江州,而能让你离开的人,只有皇帝陛下。”他向武皇处一拱手。

武皇一直默默听着,在心中权衡着是非功过,面上无喜无忧,此时也只是似威怒似无奈地冷笑一下,淡淡望向狄公。狄公苦笑:“所以就有了在安葬林长史后连续数天的毫无收获,有了邓源居那篇别有用心的《叹江州赋》,被以奇特的手法交到了圣上手中,也才有了之后圣上罢温开、调邓筠,宣我进京之事。想不到,我狄仁杰竟任由你们牵着鼻子走,看似掌握了许多线索,却不是无关痛痒,就是不得不半途而废,真是……唉。”

电光似笑非笑地插了一句:“能让大名鼎鼎的狄仁杰说出这样的话,是我们的荣幸。”

狄公不理会他的挖苦,依旧看向徐朔:“但我想不明白,你们送《叹江州赋》进京的目的应该只是为了将我调离江州,又为什么会牵连到温开,而继任者恰好又是你们的拂天使者邓筠呢?”

徐朔笑得无比嘲讽:“这都是皇帝陛下的功劳,我们谁都没想到短短一篇赋的效果竟会这么好,不但使你们离开了江州,还罢黜了温开的刺史之职。轻风接掌其位后,江州就被完全控制在了我们手中。在这之前,他身为营缮少匠,常在神都,方便与贡王会面,因此贡王的事基本都在拂天门管辖之下,连接王府与外界的暗道也是轻风在官职掩护下修筑的。”

元芳道:“不错,当时我负责监视贡王府,就曾在府里见过邓筠。当时他本应在嵩山三阳宫,无法明面出入神都,只是蒙面住在福缘客舍。后来我追查王府修建密道的雇工来源,却在营缮监碰了钉子,想必也是邓筠这个少匠授意的。”

“福缘客舍是我们在洛阳的联络点。当时拂天门不仅要协助贡王举事,还要负责看管贡王为我筹措的财物。财物中有一部分存放在客舍,另一部分则以贺礼的名义送到了江州闻蕉苑。”

“可这批由威明庄武师护送到闻蕉苑的贺礼却被你天党的人化装劫了去。我不明白,邓氏是你天党元老,送到闻蕉苑便与送到天党无异,你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扮作普通山匪劫夺财产呢?这恐非智者所为吧。”狄公疑惑地问。

徐朔道:“这批财宝数目巨大,直接运入闻蕉苑未免惹人起疑,若以劫夺之法取走,具体数目便无法核查,易掩人耳目。”

“可你的障眼法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狄某,闻蕉苑从此进入了我的视野,成了联系江州与洛阳两桩大案的最关键一环。邓源居与贡王的来往、与黄国公的故交,使他骤然成了最可疑的人物,我也因此将极大的心思花在了闻蕉苑。可惜,我们还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汪之遥和邓筠的传旨队伍就到了江州,并且带来了李元芳的密信。这封信没有内容,只是白纸上被做了极细微的标记,元芳送信目的便是要验证军中是否有内奸。果然,信被换掉了,但我却万万没有想到,换信的内奸不是左骁卫中不起眼的兵卒,也不是身为副使的轻风使者邓筠,而竟是元芳亲手交信的人——汪之遥!”

汪之遥大笑道:“没错!信是我换的,你现在才想到这一点,未免太晚了吧!”

“那篇《叹江州赋》也是你有意交给梁王的,对吗?”

“那天我在城楼上看到送信人点起了孔明灯,就明白了这是江州来的人,于是就掷出响箭击落孔明灯,以抓奸细为名将他擒上了城楼。待搞清他送信的目的后,我有意把信交给了武三思,因为我知道凭你们之间的矛盾,他一定会把信呈给圣上,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汪之遥说得很有些得意。

“你身为正三品左骁卫大将军,官高位重,圣上待你不薄,你为什么投入逆党,甘心受徐朔驱使?”狄公问。

汪之遥倒答得坦率:“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名利而往来,我没那么些格调肚量,不过是为优待自己的主人效命罢了。”

“小人!”元芳不屑地哼了一声。

狄公冷冷道:“像你这种人,只认利市不认主上,是得不到上峰真正信任的,在徐朔眼里也不过是一件称手的工具,失去作用后便会被随手弃置。你扪心自问,这样反复无常到底能得到什么?等在你前面的究竟是什么?”

“哼,我的事还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指点点。狄国老都身陷重围了,还有功夫摆这些臭道理,真是可笑。”汪之遥怒道。

狄公轻蔑一笑,接着之前的话道:“总之,你们的计谋得逞了,接到旨意后,我不得不放下在江州已调查得少有眉目的一切,同汪之遥一道北上洛阳。可到了洛阳,听了元芳和如燕的讲述,我才发现贡王之事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竟还牵连到了太子。这期间,电光的出现使我更加不敢小视你们的实力。而随着贡王的死,我才渐渐意识到原来他只是被你们利用的傀儡,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而一个更大的阴谋,已在我的身边展开。”

徐朔“哼”一声道:“贡王这个人,怕也只适合待在府里玩些文人游戏,临大事没有担待,被怀疑了几天就怕了,后悔了。分明是自己行事不慎被抓了把柄,他却怪我天党保护不力,想让我们提前举事,竟还以他掌握的秘密相要挟。我本还想留着他以稳住落雨,后来也只得将他除掉;轻风的心腹拂翼仲使居然还连夜去替他求情,也被电光一同除了。同时我布下疑阵,制造太子谋反的证据,并暗中派人到房州面见庐陵王,请他代替贡王。”

“虚实相映,这是我第一次中计。”狄公摇头一叹,“我花了太多精力去保护太子、找出那个深藏阁台的卧底,这个卧底究竟是谁?”

徐朔笑了:“那天放轻风出上东门的是越天门混入左骁卫的下属,而所谓的阁台卧底,只是虹桥使者杜撰出来,用以混淆视听的。”

“那么,你们是通过谁买通东宫内侍陷害太子的呢?”

“你不需要知道。针对太子的设计本身就是有漏洞的,贡王死后你发现了这个漏洞,还了太子清白,圣上由此开始调查庐陵王。其实从落雨回到江州那日奉命写下《叹江州赋》开始,我们就启动了一个全新的‘偷天换日’计划。将你们调到洛阳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构造庐陵王意欲谋反的假相,利用内卫将这一错觉传递给圣上,逼反庐陵王为我所用;同时极力渲染洛阳北邙山的重要性,由少主人率映天、幽天、静天三门将你们这些最棘手的对手困在山中,以便江州这边诱圣上的计划能顺利实行。可少主人临阵反悔,功亏一篑,我得知此事后惊怒非常,于是狠下心对忠于黄国公的诸人下手。第一件事,就是紫瑛下毒。”

紫瑛避开仲闲灼人的目光,却坦然迎上了狄公询问的眼神:“早在去洛阳之前,义父就将一味奇毒‘醉兰香’给了我一份,交代我‘以备不时之需’。这种毒从多种兰花中提取而出,其特点是解药有两用,若每日用一半成份的解药,则可抑制体内毒性发作,但却无法将其根除;而只有服下全份解药,才能清去毒性。那天少主人放了你们后,我用了‘醉兰香’,并在每日的茶水中放入半份解药压制毒性,直至今日。”

如燕不解地问:“可那天在府中,你不也受伤昏迷了吗?”

“府里的‘紫瑛’只是戴着面具的静荧叔使,我在狄宅待了这么久,深知狄公医术高明,装病绝对瞒不过你,所以才让静荧扮成我的样子,并将她打伤送到府中。她装作醒来的那一天,我们才换回来。”

狄公点点头,恍然想起那天自北邙归来后,仲闲房中隐约的兰香与脉象中显示的中毒迹象,不禁明白了什么:“邓源居病重那次,中的也是此毒吗?”

徐朔道:“不错,我决意除掉贡王时,就命人给他和轻风下了毒,因为邓氏父子本就不甚服我,我若除掉贡王,他们必然与我反目。但在少主人北邙之事前,毒性一直以半份解药控制着;而在我觉察到飘雪要和闻蕉苑联手反叛后,我就停了落雨的解药。”

狄公听得有些心寒:“恐怕从你让邓源居写下《叹江州赋》起——甚至从你故意在劫财案现场留下贡王的书信起,你就开始谋划削弱闻蕉苑了吧?”

徐朔却是一怔:“此话怎讲?”

“如果说劫财案的书信还是为了引导我将剩余财物交还到闻蕉苑,那么你命人冒充苑中总管邓江到神都送信,难道不是想再次把邓源居推到最前台任我怀疑?抛出闻蕉苑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好一个舍车保帅的计策!”

徐朔笑道:“狄公说得不错,我的确早就抛出了闻蕉苑。邓氏父子都是极聪明可怕的人物,我不得不防。”

“那你就不怕适得其反,祸起萧墙吗?你如此残害邓氏父子,就不怕逼得他们孤注一掷?”狄公反问,语气忽而自信又犀利,“我不妨告诉你,闻蕉苑已倾力助我,邓筠的人马此时怕已破了承风巷,朝这边来了!”

“哈哈哈……是吗?狄公实在太天真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他们来不了了!”徐朔长笑着指向门外。

狄公惊诧地回头望向院中,只见一个淡色的娉婷身影悠然走近,四周的兵戈烟尘丝毫不扰她的款步。她迈上台阶走入堂中,浅浅一福后微笑静立:“是的,狄公,他们来不了了。”

“你……叶娘子?”狄公有些不好的预感,“何出此言?你到底是谁?”

叶箫笑得清净平和:“我就是天党的晶天使者,垂露。”

狄公大惊,猛看向徐朔,而后者只摆出一脸的自负高傲,挑衅地向自己举起了茶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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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嘴炮不是简单的嘴炮,话多也不是纯粹的话多,双方都在用缓兵之计,就看谁能破解对方设的变局了。

汪之遥的人设借鉴了桓斌。

如果发现了怀曌糖,那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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